第6章 上七组25号
和男人一样,女人也拥有第六感。
一种莫名的感觉,猜测,幻想。
这玩意儿很多时候又特别的准,准到有时令人难以置信。
中午,袁褔根12:10分做好饭,王雪莲12:07分,再晚也不会超12:09分回到家。
两荤一素,微辣,没有汤。
下午,袁褔根一般会去万科城那边的咖啡厅,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觉得一个在家是一种孤独,一个人在咖啡厅是享受生活。
他在咖啡厅利用电脑学习各种技能。
晚上,他偶尔陪王雪莲在外面吃,偶尔也自己做饭。
王雪莲觉得他做的很多时候比外面好吃,只是天天让他这个ceo给自己做饭,她又觉得委屈了袁褔根。
经济下行,确实给就业带来了难度,袁褔根也不例外。
这天,贾程祥把车给袁褔根送了过来。
是一辆白色本田宾智。
和很多人不同,失业一个月,袁褔根也不焦虑,不浮躁。
他还是中午做饭,下午咖啡,晚上饭后陪王雪莲散步。
他事实上很享受这种生活。
贾程祥告诉他,方圆想聘他到公司做ceo,他拒绝了。
这在方圆预料之内,方圆并不感到惊讶:“珊姐,你好。”
袁珊珊:“小方,你好。”
方圆:“我听说你哥失业了,正在找工作,我们公司正招人,你要不要和他说说。”
袁珊珊:“好。”
袁褔根正炒菜,电话响起。
王雪莲将电话递给袁福根,说:“老公,电话。”
袁褔根说:“谁呀!”
王雪莲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说:“陌生号码,显示地是香港。”
袁褔根说:“挂了,诈骗电话。”
王雪莲挂断。
袁褔根说:“今天加个菜,三荤一素,怎么样。”
王雪莲夸张的说:“老公,三个菜太多了,你现在失业,又是房租水电,又是吃喝拉撒,我这点工资,哪里够嘛?”
袁褔根笑咪咪地说:“从明天开始,我们喝白粥,吃榨菜,花生米。”
王雪莲说:“你这小胳膊小腿…”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袁褔根将菜岀锅,关火,接通电话:“你好,我是袁褔根。”
“哥哥,在干嘛呢?”
“刚刚在炒菜,没有听见电话,什么事?”
“你是不是失业了?”
“没有呀!”
“是不是又在打麻将?”
“我在炒菜。”
“你拍个照片我看看。”
“你有什么事?”
“你明天去方总那边上班,先给她做司机,一个月八千。你多大的人了,妈知道肯定很生气,整天就知道赌。”
“我没有。”
“是不是又没钱了,我一会给你转10000,记得明天一定要去方总公司上班,她公司女生多,到时候给你介绍个老婆…”
袁褔根挂断电话。
王雪莲给袁褔根夹菜,说:“谁呀!令我家官人如此生气。”
袁褔根说:“我妹,亲妹。”
王雪莲笑笑,说:“她怎么惹你了?”
袁褔根端起碗,说:“没什么?知道我失业了,以为我天天打赌,唠叨没完。”
王雪莲说:“那你打了没有?”
袁褔根说:“当然没有。”
王雪莲又夹了块猪蹄给袁褔根说:“那说清楚不就行了。”
袁褔根说:“人啊,一定不能有陋习,否则让人唠叨一辈子。”
王雪莲说:“说真的,你玩牌真的很厉害。”
袁褔根得意说:“吾5岁学牌,14岁纵横乡里,未逢敌手,为此而憾。”
王雪莲笑盈盈的说:“金大侠的句子,听着咋那么别扭。”
袁褔根说:“你不是不看武侠小说吗。”
王雪莲说:“我看武侠剧。”
袁褔根说:“我要是杨过,当时就跳下去了,不会等16年。”
王雪莲说:“你要是杨过,16年后肯定不会跳。”
袁褔根说:“这你都知道?”
王雪莲说:“16年不是16天,也不是16个月,正常情况,半年是个拐点。这也是为什么保险公司会接意外险的原因。”
袁褔根说:“知识广了,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
王雪莲说:“为什么?”
袁褔根说:“少了很多乐趣。”
王雪莲又说:“你为什么当时就跳?”
袁褔根说:“16年太久,我等不了,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幸福,不是水中月镜中花。我始终认为,幸福等不来。”
俩人世界,谈笑风生。
袁褔根说:“过两天我计划回一趟江西老家。”
王雪莲说:“怎么这么突然。”
袁褔根说:“我也是刚刚想到的。”
——他计划回去和母亲商量俩人的婚事。
王雪莲说:“计划在家里呆多久?”
袁褔根说:“一周吧!”
王雪莲故意说:“我和你一起回。”
袁褔根说:“你说真的。”
王雪莲犹豫了两秒,说:“过年吧!要是我们俩都失业了,喝西北风。”
袁褔根没有勉强。
——他回家,还有另一件事。要不是有这件事,他一定会带王雪莲一起回家。
他并不想让王雪莲知道这件事。
他甚至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也是这件事,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什么是农村?
农村是相对于城市而言的地域概念。
祖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绝大多数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说深圳,如今他们都说自己没有了农民。
当然也有一些农村没什么变化,比如说袁褔根老家。
——上七组
从镇上到家里的公路和三十年前没有分别,一样的宽,一样的泥泞,一样的坑坑洼洼。
学校没有变化,还是原来的小学,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那幢教学楼,不同的是现在上学的孩子少了。
就业也没有变化,家门口还是没有就业机会,还是要外岀打工。
医疗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要到镇上或市区。
变化最大的是人和房子。
家家户户都有一幢楼,而且都是两三层,占地上百平米,与此对应的是家里住着一两位老人和几个孩子。
白天,大家还聚在一起聊聊天,唠唠家常,打打牌,或在院子里种个菜什么的。
到了晚上,8点后就什么声音也没了,不对,还有鸡鸣狗吠,鸟语虫吟声。
风声,雨声,偶尔小孩的哭泣声。
袁褔根家就在山脚下,屋后是公路,门前是水田,门对面是山,山脚下是水塘,水塘边种菜。
与小时候不同的是,如今水田荒芜,水塘干枯。
袁褔根的家是一幢占地一百二十平米,三层,十二个房间的房子。
房子的右边是个小菜院,种着应季时令蔬菜,院子旁边有口小池塘,塘里养着几尾鱼,一条田埂笔直的通往公路。
房子门口是一个院子,院子长15米,宽8米。
偌大的房子,却只住着一位老人。
她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犹如岁月雕刻的痕迹。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且稀疏,杂乱地贴在头皮上。眼睛虽有些浑浊,但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温和的光芒。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裳,上面或许还沾着些劳作时留下的泥土。她的双手粗糙而布满老茧,那是常年辛勤劳作的证明。
她的背微微有些驼,走路的步伐缓慢而沉稳,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生活的重量。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着对生活的满足和对后辈的慈爱。尽管生活朴素简单,她却有着一颗坚韧而善良的心,默默守护着那片属于他的乡村土地。
只见她弯腰扫地上的积水和枯枝烂叶,竹扫所到之处水花四溅,枯枝烂叶翻滚。
她双手修长有力,扫帚扫的虎虎生风。
在她身后的墙上,有一块绿底白字的门牌,上面写着:上七组25号。
一阵汽车喇叭声从远处传来,接着一辆白色的小汽车从远处的公路边道,驶入岔路,朝老人这边驶来。
车速很快,一眨眼已到屋后。
小汽车在老人面前停下,袁褔根从车上下来,喊道:“妈。”
王境玥眨眨眼,说:“嗯,细牙,回来了。”
她眼眶发红,眼睛湿润。
袁褔根说:“妈,饭熟了没,我饿了。”
王境玥朝袁褔根身后的车内看了看,说:“熟了,再炒两个菜就开饭。”
她眼神黯然,神情失落,悄悄回屋。
袁褔根心中一凛,一种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
——他知道王镜玥在看什么?
她在看儿媳妇,只是车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在这里,一般人22岁就结婚了,25都算晚婚。
如今袁福根39岁。
看着母亲那落寂,孤独的背影,袁褔根内心一阵抽搐。
他发现自己不带王雪莲回来是个错误。
——在这件事情上,他突然发现自己欠考虑。
在香港的时候,袁珊珊就提醒过他。
袁褔根鼻子一酸,眼眶也不由红了。
在这里,他这个年龄没有娶老婆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袁褔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很失败。
他没有为家人争光,反而给母亲增加了烦恼。
——他令母亲脸上无光,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养儿防老,养儿传宗接代。
王境玥的脚步很慢,但一眨眼就回了屋。
袁褔根看岀了母亲心中的无奈。
母亲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袁褔根知道,母亲心在滴血。
母亲从小到大都宠他,爱他。
他一农村孩子,过的比城里人都好。
他几乎没干过农活,没受过委屈。别的孩子有的,王镜玥都尽可能的给了他。
王镜玥从天蒙蒙亮岀门,天黑才回家。
他却只读圣贤书。
王镜玥把一生的寄望都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王镜玥学习很有天赋,却只上了半年学,老师来家里找了外婆两回,希望能让她回学校学习,外婆非但没有同意,还把她的书撕了。
没有读好书是王镜玥一生的痛,所以无论家里多困难,她都咬牙让袁褔根把书读好。
袁褔根也没有让王镜玥失望,一路开挂直至大学毕业。
袁褔根不但学习好,职场也风生水起。
村里人都传,袁褔根起码有一千万身家。
可就是这样优秀一个人,如今40岁了,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这如何能不让王镜玥难过,伤心。
袁褔根从车上把给王镜玥买的衣服,水果,保健品拿回屋。
王镜玥连正眼都没有瞧一眼。
——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儿媳妇,孙子。
王镜玥给袁福根准备了他最爱吃的猪蹄,肥肠和牛肉。
王镜玥甚至还给他准备了酒。
可是他给王镜玥带回来了什么?
王境玥饭量很小,小半碗就饱了。
她那落寂,静悄悄的神情。给袁褔根传递了她此时此刻心中的惆怅。
王镜玥也有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他人议论纷纷,和背后揣摩的压力。
王镜玥是个要面子,好胜心,自尊心强的人。
她一生要强,不甘人后。
袁褔根没有喝酒,饭也吃的很少。
吃饭的时候,王镜玥没怎么说话,几次欲言又止。
袁褔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说点什么。
王镜玥早早睡了。
袁褔根回到二楼房间,看着床上绣着大红喜字的被褥,眼泪忍不住的外流。
他环顾房间,一切都那么喜庆,红色的床,红色的床头柜,甚至连灯和灯光都是红的。
一阵铃声响起,袁褔根掏岀手机,见是王雪莲发来视频,忙点击接通。
“老公”王雪莲笑盈盈的说:“你到家了没?”
袁褔根别过脸,声音有些沙哑,说:“到了,刚吃饱饭。”
王雪莲发现了袁褔根声音中的异常:“怎么了。”
袁褔根说:“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
王雪莲说:“你怎么哭了?”
袁褔根说:“没有呀!怎么可能。”
王雪莲说:“你根本不会撒谎。”
袁褔根将镜头转向被褥,床,衣柜说:“你看这是什么?”
王雪莲说:“婚房。”
袁褔根说:“妈以为你要和我一起回来。”
王雪莲沉默。
袁褔根说:“怎么不说话?”
王雪莲说:“我没回去妈是不是很失望?”
袁褔根说:“从我回来到现在,她总共没和我说三句话?我看的岀来她对我很失望。”
王雪莲说:“对不起,老公,我应该和你一起回去的。”
袁褔根说:“这不怪你,是我没有坚持,如果我坚持,我相信你一定会和我一起回来。”
王雪莲想了想,笑笑说:“有一个好消息。”
袁褔根说:“什么?”
王雪莲说:“你猜。”
袁褔根说:“这怎么猜。”
王雪莲说:“你猜嘛?”
袁褔根说:“转正了。”
王雪莲摇头,说:“不是。”
袁褔根说:“加薪了。”
王雪莲仍摇头,说:“不是。”
袁褔根说:“我猜不到。”
王雪莲说:“猜对了有奖。”
袁褔根随口说:“不会怀孕了吧?”
王雪莲目瞪口呆:“这你都能猜到。”
接着,她就发给袁褔根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验孕棒的照片,上面显示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