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帮忙
李平安揣着自己仅有的家当，37块4毛，坐上了开往南溪县城的车。
距离发车还有两分钟，张家豪蹬个自行车哼哧哼哧赶来送她。
“老大！你怎么就扔下我不管啦！老大！我不能没有你啊，我数学作业还没写完呢！”张家豪在车外，拍着车窗，挂着鼻涕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李平安叫他吵得头疼，老邓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她一眼，朝车外努努嘴，意思你不下去哄哄？售票员小邓也捂着嘴笑。
李平安没办法，抓紧时间，下车把张家豪拖到一边教育。
“你干嘛呢？又不是生离死别，见不到了。”
张家豪撅个嘴，委屈死了，“这才七月啊，你就要走。这么早去干嘛呀，又没上学。”
李平安随口说：“我挣大钱去。”
“那我也去。”
“去什么去！回家写数学作业去！”
张家豪幽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骗我？我遇着秀珍姐姐了，问她你去干啥了，她支支吾吾地不说。是不是你妈又打你了，你就跑出来了？”
李平安欲盖弥彰，假装摸鼻子，想挡一挡脸上可能留下的被打痕迹。
“我就知道！”张家豪又不傻，自己就想明白了始末。
“也不完全是这样，本来不也要去县城上学吗？提前去熟悉熟悉环境，正好还能赚点钱。挺好的。”
老邓在车上按喇叭，催促李平安上车。
“行了，回家吧。等我安顿下来，给晓梅打电话，让她跟你说。”
张家豪握着拳头，十分有义气说道：“老大，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到时候我冲去南溪揍他！”
李平安上下打量着还没有她高的张家豪，略显嫌弃，“你呀，再多吃点饭吧。”
不止如此，张家豪听见背过身的李平安小声嘟囔着，“小屁孩连我都打不过。”
“喂！说谁小屁孩！”
听见背后的声讨，李平安迈开步子，快步跑上车。
“邓师傅，快快快，开车！”
老邓配合地按下关门按钮，踩下离合、油门，“好嘞！”
客运车缓缓启动，张家豪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李平安走得匆忙，一天就两班车，不抓紧只能等明天早上的车了。
她和李秀珍在河堤上简单道了别，来不及一一通知张家豪、张晓梅、周秀秀这些小伙伴。要不是张家豪偶遇了李秀珍，估计也要等她到县城安顿好，打电话回来才知道了。
李平安也没告诉老邓和小邓，自己已经无家可归的事实。她这几年总往县城跑，他们只当她是又一次来城里跑生意门路。
下车的时候，老邓随意一挥手，李平安回他一个同样随意的挥手道别，走得颇为潇洒。
李平安不愿意像祥林嫂一样四处诉说自己可怜。
真心待她的人听了会难过，厌恶她的人听了会高兴。她既不想让真心待她的人难过，也不愿意她讨厌的人高兴。
那干脆就别说了，往前冲就完了。
她打算先看看钟小雨和高姨那里有没有路子，没有的话，就住一晚上招待所，明天去邑县，问问文具厂老板能不能让她住厂里。在厂里帮工，推销文具，把这一个多月糊弄过去，回来上学就能住学校了。
李平安找了个电话亭，打电话给南溪小学传达室，半个小时后，和钟小雨在馄饨店里见面。
既然是她找人家办事，那自然是要主动把单给买了。
李平安乖巧替钟小雨挑着葱花，钟小雨足足感叹了两分钟，孩子长大了，知道孝敬老师了。
李平安也不跟她绕弯子，清了清嗓子，就听钟小雨有些贼兮兮地问：“有事求老师吧。”
说完一挑眉，分明在说，小样儿，我还猜不到你那点儿心思？
“嘿嘿，”李平安笑容顿时由乖巧转为尴尬，又升级为谄媚，“要不说您是老师，我是学生呢。您看人真准，厉害！”
钟小雨按下她凑到面前来的大拇指，言简意赅，“说。”
“老师，您能帮我找个地方住吗？我从家里出来了，趁着暑假还有一个多月，干脆就在县城里打工赚钱，攒点生活费吧。”
她说得很简略，钟小雨大概能猜到。
她家的事闹的动静不小，小北村几乎人人都知道。陈峰作为看着她长大的老师，对她家的情况基本称得上了如指掌。他和钟小雨感叹过不止一次，李平安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爹妈。
钟小雨最欣赏李平安的一点，就是她虽然身处泥泞之中，却从不自怨自艾，也不怨天怨地，而是把苦难当做肥料，努力开出花来。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扯那些对她无用的安慰话呢？不如整点实际的吧。
“崔姐！”她招手，呼唤老板。
“要啥？”崔今蕙拿着大勺，从厨房出来。
“你不说要找个帮工吗？”钟小雨指着李平安说：“找她，她手脚麻利，脑袋灵光，一个顶三个。”
李平安反应极快，立马补上一句，“不要工钱，只要包吃住就行。”
崔今蕙对李平安有印象，钟小雨也曾随口谈起过这孩子。她女儿中考完，暑假有时间帮忙，这个帮工原是打算过阵子再请的。
但钟小雨开口了，加上她自己也有心帮一帮，便爽快答应，“行。”
李平安赶紧站起来鞠躬，崔今蕙拦住她，“别整那些，崔姨只在乎你活干得麻利不。还有啊，工钱不能少，传出去都影响咱店的名声。不给钱，那不欺负小孩吗？”
李平安：“怎么会呢！您都包吃住了，我再拿钱显得我贪得无厌了。”
“哎哎哎不听不听！”崔今蕙捂着耳朵往厨房跑，“就这么说定了，不然我就不要你帮工了。”
李平安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钟小雨劝她：“要了吧，以后多带同学来吃馄饨，让你崔姨多赚点钱。是不，崔姨？”
“我呸！谁是你崔姨！”厨房的崔今蕙大声笑骂道。
钟小雨夹起一个荷包蛋，放在李平安碗里，温和说道：“你要学会接受别人对你好，不要总是急着回报别人的好。人跟人之间，有时候就是多一点少一点地欠着，关系才能长久。”
“既然钟老师这么说了，”李平安坐回座位上，“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钟小雨刚夹起的馄饨“啪”就掉回了碗里，溅起不少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