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废物
时间会模糊记忆，但不愉快的经历总会难以忘掉。我记得当时我已经开始憎恶莫桑比克的一切，甚至影响到对整个非洲的感觉。而在那几个小时之前约堡杨思马特机场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们没有出现倒时差的生理反应。刘海波虽然强作镇定，其实也表现出不安，取代疲惫的是集体性的烦躁。我们仿佛被人抛弃在沙漠中一样，任由热辣阳光照射和印度洋季风扫过。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可还是万里之遥来的同胞。没有热泪和拥抱也就算了，可这个鬼样子就实在让我有些生气，就好像我们是来求收留一样。反正我对小费的第一印象和所有印象都不好。
坐了半天，也没见老高回来，老四晒得坐不住了。
他嘟囔着：“这地方的门廊怎么连个遮阳挡雨的棚子都没有？小伙子，有没有冷饮汽水啊？”他冲着看似无人的餐厅喊了一声。
“哦，有啊！矿泉水还是可乐、雪碧？可乐雪碧只有听装的。要收费哦。”刚才那小伙子又从后面的阴影中转了出来，拖声拖气的。
“行行行，收费就收费吧！4罐可乐！”老四也不痛快了。
“2千5梅帝佳一罐，4罐就是1万。”
“多少？1万？”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小王八蛋不接待我也忍了，还想坑我们一把，怎么不去抢算了！
“你们刚来，应该没有梅帝佳，收你1美金好了。”那家伙冷笑着说道。他看着我们嘴咧到后脑勺的表情，“切”了一声，按现在的话讲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们几个人硬生生地都把骂娘的话吞了回去，都不约而同地在那心算起来。
“别算了！一美金换1万梅帝佳，一美金换8块多人民币，就相当于一块钱人民币约等于1250梅帝佳，一罐可乐2块5毛钱人民币的样子。”他不耐烦地看着我们，“还要不要？”
“那不是和国内差不多？”老四说了声，“要要要，赶紧的，渴死我了！”
阿里的车再次出现了，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的高大中年男人跳下来：“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去南非大使馆问签证的事去了！怠慢怠慢！哪位是刘海波啊？”
这是到达莫桑比克以后见到的第二个同胞，但是我们已经不激动了，不再受刺激就行，要求不高。
“我是！你是高老板？”刘海波站了出来。
“什么老板不老板，叫我老高就行，或者我的英文名乔治也行！”老高爽朗笑起来，不像是装的，“哎，你们行李怎么在外面，楼上有地方放啊！这个小费，搞什么东西吗，早就交代过了？小费，出来！”
老高吼了一声，那小伙子才又从餐厅的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就这么接待客人的？这老半天了，就让人家太阳下晾着！混蛋啊，你！”
“我不是在厨房忙吗？”小费眨巴着眼睛，底气不足。
“狗屁！中午能有什么事？还不帮他们把行李放到楼上去！”老高怒不可遏。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个餐厅是两层楼，店内有楼梯上去。二楼从外面看没有大窗户，像个小阁楼，所以一直没注意。
“哦”小费不情愿地应着，只好过来拿我们的箱子袋子。张伟忙起身跟他一块搬。我心里不痛快，坐着没动。
“这就是个废物！哎，气死我了！”老高看出了大家的态度，也能猜个大概，尴尬地自嘲着,“那个小费啊，准备下菜！大伙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好久也没见过同胞了，中午我做东。刘先生，各位，这个不比国内，就在店里将就将就。这小子虽然是个废物，做菜还行。”
“你叫我海波就行了！不用那么客气，老高！我们来确实给你添麻烦了。来，我来介绍一下。”刘海波也不想第一次见面就弄得人难堪，何况在机场的时候，如果不是老高让阿里去接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大麻烦，“张伟、张骁远——他们是堂兄弟。这是老四，就是请你帮忙接我们的李长文的把兄弟。”
“我们几兄弟里面我排行老四！”老四笑眯眯地说着。
想想对老高不满也是没道理，我们都站起来跟他握手打招呼。
败兴的小费又开口了：“老高，没菜了，做不了啊！要不你让阿里现在去买？”
“你一上午都在干什么？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说过了今天要来客人，搞什么东西吗？你除了懒还会什么，真是废物！”老高真生气了。
现在就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小费就是故意的，这就有意思了。我们无冤无仇的，又是第一次见面，更不存在争宠，说不通啊。
老高越发尴尬，喃喃自语：“这小子吃错药了！”
刘海波摇摇头，笑道：“没关系，老高！我们过来确实也是给你添麻烦了，他也不好弄。这样吧，让阿里开车，你带我们去附近农贸市场买点米和菜，我们还得待几天呢，也不是一餐两餐的事。不过呢，就在你这加工，你们一起吃嘛，我们就不付加工费了。你们看行不行？”
“这，不太好意思吧？”老高有点犹豫，没想到刘海波会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那可以啊！”小费倒是毫不犹豫地答应，这回才正儿八经地站到了阳光里亮相。
“你闭嘴！”老高白了他一眼，“脸都让你丢尽了，废物！”
“就这么定了！那走吧！”刘海波拍拍老高的肩膀。
“那，那好吧。真是不好意思！”老高心里有点虚，不过人家确实没这义务天天接待我们。
“好啊好啊，我先关一下门啊！”小费这回挺积极的，主动出来关门。
“哎！”老高无奈一声叹息。
阿里很懂的样子，看着他们傻乐。
由于多了两个人，我和张伟主动坐到了后面的敞篷车斗里。我压根就不愿意跟那小子坐一块。第一次见面就让我讨厌的人十个指头数不完，他算是一个。
说实话，我讨厌小费那邋里邋遢的德行：三十岁不到了年纪，脑袋像鸡窝，简直是蓬头垢面，白色t恤上满是油污，脸上也不知是没洗还是本来就皮肤黑。棕色宽边眼镜，胡子拉碴，本来该是落魄书生气，却是眼珠子滴流乱转，看上去獐头鼠目。
农贸市场离得不远，虽然比较简陋但还是挺整齐干净的，甚至干净得不像个菜市场，和国内的遍地湿哒哒、鸡叫人喊完全不一样。
我们手里没有梅帝佳买不了东西，这倒是有些犯难了。不过我们刚进入菜场没多久，就有人主动走了上来打招呼。这人长得像阿拉伯人，英语不错，热情又紧张地低声说句：“换美金吗？”
我看他四下扫了眼，也跟着扫了圈，没有发现异常。即便我们一行进入菜场的时候有些让人侧目，但现在也没人再关注。这又和国内希望围观老外不一样。不过，看样子私下交易外汇是不允许的，这情形和我们在国内银行门口跟人交易美金倒是一样的。
1美金兑换1万梅帝佳是官方汇率，民间私换却不一样：卖，会低于这个汇率，因为不问出处和数额；买，则高于这个价，因为买不到或者正规渠道买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