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匕首
许逸然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咒骂，福玉默默放下手里的锅，准备好的热油也就用不上了。
福玉再次检查门窗，并在门口抵了个椅子，暗自必须得换个门锁，收拾好一切回到卧室，并将卧室也紧紧反锁。
她犹豫要不要先去沈伊家借住一晚，但是不打招呼直接入室实在不礼貌，又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一整晚福玉都不敢睡熟，听到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附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只一个晚上福玉都受不了，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瞌睡，长此以往怕是要神经衰弱。
今天去了个许逸然，明天来个周逸然，后天来个王逸然，这倒霉日子真是没盼头啊。
原本就心烦，接到班主任叫她返校参加毕业班会的电话，福玉都要气笑了。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不去参加又怎样？”
“福玉，学校允许你回家自学已经很宽容了，如果你明天不来，后果自负，”班主任的语气很强硬。
“什么后果，会开除我的学籍吗？”
班主任没有说话，福玉却隐约听到一点夏樾的声音，她顿感恶心，“无所谓，要开除就开除吧。”
福玉果断把电话挂断拉黑，拉黑之后又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毕竟好歹辛苦学了这么久，寒窗十年，立刻就能得到结果了。
她沿着墙边缓缓滑坐在地面，不知道做什么的对的，还是什么都不做才好，比获得一个难以达成的方向更加糟糕的是，完全没有方向。
福玉好似失去方向的白鸽，挥舞着疲劳的翅膀在天空盘旋，却迟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虽然放狠话无所谓学校开除她的学籍，但福玉还是习惯性地到点就打开课本，继续今天的学习进度。
生活太无聊，坐着发呆容易胡思乱想。
事实上福玉根本学不进去了，这些天很想了解一下沈伊的近况，福玉犹豫片刻，她没有直接联系沈伊，而是发消息向沈阿姨询问。
起初对方一直没有回音，就在福玉忐忑不安的时候，收到福玉短信的沈阿姨立刻拨了视频通话回来。
“福玉——”
画面里阿姨已经哭过了很久的样子，眼睛红肿，神情憔悴，她刚刚叫了声福玉的名字，便哽住，捂嘴竭力抑制哭腔。
福玉心脏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视频背景变化，画面晃动，沈阿姨穿过医院走道。
福玉不喜欢医院，最近一段时间却见得格外多，病房被打开一道缝隙，穿着病号服的沈伊正埋头抱着一个本子涂涂画画。
沈阿姨阖上门，低声倾诉：
“沈伊回来之后很不对劲，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画画，还一直在画一个男生……我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问他他也不说，沈伊画了画，很快会把画撕掉烧了，将画板和颜料扔掉，但是没多久又要全部捡回来。”
“我试图把画板收走，可是不给他，他就自残……”
“还有……他最近很喜欢吃青苹果，你知道他不喜欢吃酸的……但是他现在每天都要吃好几个，甚至连饭都不吃了……”
“他前几天说要去你的学校见人，我问他是不是去见你，他就往墙上撞……流了好多血，差点死了……”
“福玉，”沈阿姨泣不成声。
一位母亲在年轻小孩面前流露出悲伤无措的一面，可见这件事对她是多大的打击。
“医生鉴定为精神分裂，可是他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也不肯配合治疗，他爸爸要送他去国外看看，他也不愿意去，脾气还越来越差，怎么办才好啊……”
“精神分裂……”福玉喃喃着这几个字，手机从手心滑落。
夜幕将至，福玉在小摊上吃了份馄饨，又买了根冰棒，晃晃悠悠到小区门口，比起室外路灯照耀，门卫室光线暗得有些瘆人。
此前福玉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他——
站在门卫身后的亡魂。
人到绝境，脑袋果然好使一点，今天福玉研究了很久怎么从手机上找到当初购买镜子的痕迹，突然想起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谁给了她这个镜子。
毫无疑问，福玉猜对了。
祂手持巨大的黑色镰刀，身披黑色斗篷，浑身黑雾笼罩，双眸是一团血色雾气，魁梧高大，和普通亡魂不太一样。
福玉定定地和祂对视会儿，“你是谁？”
祂说的语言不属于人间，但是福玉可以听懂。
祂说祂是彼岸审判者，负责看管通往彼岸的亡魂。
从彼岸来的，福玉不假思索地问：“你到这里来，是要带夏樾回去吗？”
“不，”祂说：“黄泉列车只能搭载自愿前往彼岸的亡魂，审判者无法强制押解、也不能自行审判不属于彼岸的亡魂。”
福玉有点失望，她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个少年不属于彼岸，也不属于现世，已死之人想要被人看见、被人记住、自由在世间活动，必须不断吸收人的情绪，形成并且维持实体。”
“人的恶意饲养了亡魂，亡魂也饲养了人的恶意。”
审判者的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听得多了令福玉感到非常难受，不过福玉只是蹙了蹙眉，勉强忍受了。
祂举了举手里的镰刀，一支匕首出现在门卫手中。
被控制的门卫缓缓把手伸出窗外，将匕首递给福玉。
福玉握住匕首，匕首包裹在冰凉材质的刀鞘中，三寸长，方便随身携带。
“匕首一旦出鞘，代表你开始使用，并且无法收回，只要刺中亡魂的心脏，就能将其彻底杀死，但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品很快就会消失，越尖锐消失得越快，所以你的机会有限。”
福玉垂着眼睫，“我也有可能被杀死吧。”
“是。”
福玉若有所思，她晃晃手里的匕首，“那如果我成功了，被夏樾控制的人会恢复如初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亡魂做到他这个地步，但是根据我的看法，亡魂的恶和人的恶息息相关，杀死留在这个世界的他，最少能够让事态不再恶化。”
福玉点点头，“谢谢，我懂了。”
……
回家之后，福玉先把班主任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改口说自己明天会去参加毕业班会，并且为自己今天的态度诚恳道歉。
然后她直接跟沈阿姨拨了个视频电话。
“沈阿姨，是我，福玉，可以让我和沈伊哥哥说两句吗？”
“我当然愿意……但是沈伊不许我联系你，”沈阿姨满脸歉意，“还有……他今天晚上又发脾气了，我怕他吓到你。”
福玉捧着手机，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麻烦你帮我转告沈伊哥哥，拜托他千万不要放弃，也请好好照顾自己。”
我一定会救你的。
班主任只需要叫福玉回去参加毕业班会就可以了，福玉则需要考虑许多。
比如去了会不会挨打。
挨骂是肯定的，福玉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了，自觉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如此做想，福玉也很难预料到同学们会踩到她哪个痛点，让她狠狠破防。
她总是小看他们的攻击力。
福玉现在就是一个玻璃，看似坚韧，但轻轻一敲就会全部碎掉。
福玉将匕首藏在身上，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动用这个东西，且不说她能不能顺利杀死夏樾，就算杀了夏樾也不代表万事大吉，她的初衷是想要恢复这些被夏樾影响的人。
从审判者的话里，福玉听出另一层意思。
夏樾和被他控制的人处于双向供养的循环中，已经被算作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而属于彼岸的审判者无法直接插手已经不属于彼岸的夏樾，那么处理夏樾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寻找合适的替身去杀死夏樾，通过审判者影响门卫这一点看，他们轻易就能做到，只不过现在由福玉来执行这个任务，审判者一开始没有直接给她匕首，而是先给她一面镜子，估计也是为了试探和观察她。
另一个办法几乎不可能，那就是让夏樾自愿乘坐黄泉列车前往彼岸，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既然审判者都无法强制抓走亡魂，福玉就更不可能了，毕竟夏樾在此间逗留，已经代表他不愿意离去，又哪里来的自愿可言。
但是“杀死留在这个世界的他，最少能够让事态不再恶化”，是否代表将夏樾驱逐到另外一个世界，就能得到一个最优解呢，只是保持现状，对沈伊来说都是万分糟糕的状态了。
尽管还不清楚从哪里下手，福玉还是想试一试。
毕业班会从傍晚七点开始，福玉掐着点赶到，此时此刻正站在学校小礼堂门口。
至于问为什么毕业班会可以在礼堂举行，就要采访一下神通广大的夏樾同学了。
从外观看，礼堂窗户贴着彩纸和贴画，大门紧闭，礼堂内部只有极少的光线从门缝里露出来。
学校安静得出奇，福玉刚进校就察觉到了，别说人，她一路走来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世界寂静得仿佛就她一个人。
鸿门宴三个大字就差贴福玉脸上了。
福玉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身体被风吹得发僵，夏季晚风有暖暖的温度，只是福玉灵魂深处感到有点冷而已。
即使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径自安慰没什么好怕的，但人站在未知的危险面前，还是不免有些打颤。
福玉默默唾弃自己，这就是你的决心吗，不过如此啊福玉。
开门将要遭遇什么，福玉实在很难预料，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影视剧里戏弄同学的片段。
她不会被套进麻袋里殴打吧，福玉很怕痛，而且那样也不好看。
或者教室门顶上放一桶水，等她进去就泼她一身，然后他们一边欣赏她的狼狈样子，一边发出肆意大笑，对她指指点点。
他们会扒她的衣服吗？应该不会吧……
还有更恶劣的吗……福玉摸了摸单肩包里的匕首和小瓶辣椒水，手心微微渗出冷汗，她深吸口气，缓慢地抬起手，放在门上，然后用力一推。
伴随着“吱呀”声响起，礼堂大门豁然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