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闲逛揽胜园
次日清晨,小夭发现偏殿的侍女悉数换成了陌生面孔,后来从潇潇处得知,玱玹将乾阳殿的侍女全部换成了跟随他两百年以上的可靠暗卫。
晌午时分,小夭来到正殿看望玱玹时,玱玹正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坐于案旁阅览奏折,小夭皱眉:“哥哥,为何不在榻上休憩?”
“躺久了,头脑容易昏沉。”玱玹道,“对了,昨晚来不及问,是何人袭击的你?”
“我出了小祝融府后,看到了桑葚,便尾随她去了雁落山的山谷,在谷中被一个青衣男子袭击。”
玱玹疑惑:“桑葚,是小月顶的侍女桑葚?”
小夭点头。
“青衣男子认识吗?”
“不认识,我瞧见了他的面容,但不知有没有易容。桑葚先不要处理,我想先查清楚。如果直接逮捕,我怕她自尽。”
玱玹嗯了一声,抬手要去拿案上的茶盏,奈何有一段距离,昨晚的伤让他有些吃力。小夭忙道:“你躺着别动,小心牵动伤口,我来。”说着起身拿起茶盏,轻轻递到玱玹唇边,喂他缓缓喝下。
玱玹心中一暖,道:“小夭,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独自涉险,我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你,我让潇潇多给你派几个暗卫。”
小夭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答应你,暗卫就算了,被太多双眼睛盯着,我会不自在的。”
在小夭的建议下,让玱玹给小月顶多安排了一位新侍女,名叫浮香,暗中监视桑葚。
为了解山谷中的紫花,小夭来到紫金顶藏书室,找到一本收纳了全大荒所有植物的《大荒植物典录》,开始仔细翻阅。她注意到书中记载的一种紫色上古神草,名叫羌辛,有异香,仅长于瀛州国,食之驱寒。
小夭想,若没记错,这就是那日在山谷中看到的紫色花朵。只是此花生长于瀛洲国,雁落山气候与瀛洲国截然不同,强行栽种,需耗诸多灵力,难怪那晚青衣男子施展灵力后,花朵更具生机。
宣琦果然如他所言,隔三差五便差小厮以诊疾的名头,邀小夭去府中赏玩宝贝。他府中有一个专门的密室,收藏各种名贵的古董玉石、字画和法器,另有一处别院,名唤揽胜园,其中遍植罕见草木,有奇珍异兽游走其间。小夭欣赏不来附庸风雅之物,灵力亦低微,她更喜欢去这个别院,感受自然风情。
一日,宣琦得了一头异兽,邀小夭前往观看。小夭进园子时,宣琦恰好在前厅接待一位客人,小夭便自顾自逛起来。
此时日上中天,揽胜园草木欣荣,果香扑鼻。蓦地小夭鼻尖捕捉到微风捎来的一阵奇异的美酒醇香,便挪动身子去嗅,发现是从西南方飘来。小夭抬手遮阳,举目望去,只见二里地外,一棵大树亭亭如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七彩光芒。小夭心下好奇,走近一看,原来是树干上长着琉璃般晶莹剔透的果子,将阳光散射所致。那果子西瓜般大小,上面点缀着晶莹的滴露。早前宣琦曾说过,他有一株来自南海的果树,其实状若琉璃,有美酒醇香,食之能助眠。
小夭想起玱玹的失眠症,虽有安眠香,久用却会伤身,便欲摘一个果子尝尝,若真有效,便捎些给玱玹。她手刚触及果子,脖子便被一个湿润润的东西碰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不许偷果”。浪迹大荒多年,小夭最忌惮的就是别人趁她不备,从身后偷袭。她心下一惊,立马回头,准备防御,却瞧见一张长嘴和一个咖啡色的鼻子,脸状似狼,眼神却比狼柔和许多。她忙站起身,以窥此物全貌。
只见这兽约莫鹿般身量,马身象腿,长着两个狗头,其中一个狗头眨巴着软萌的小眼神,正咧嘴看着自己,似是在笑,另一个却龇牙咧嘴,看似不大友好,许是在对偷果人示威。
宣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川神医,这就是我新得的灵兽,我派它们看守琉璃果树。”他走近灵兽,抬手轮番摸了摸两个头,两个头都往宣琦身上蹭了蹭。
宣琦抬手示意小夭上前摸摸:“跟它们打个招呼吧。”
小夭有些畏惧,迟迟不敢上前。
宣琦笑道:“放心吧,它们很友好的。”
小夭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那个表情可爱的狗头,打招呼道:“四不像,你好。”
没成想两只狗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不叫四不像。”
小夭不好意思道:“抱歉抱歉”。她刚想问宣琦这兽的名字,可爱的狗头却蹦出三个字:“没头脑”,紧接着不大友好的那只道:“不高兴。”
小夭以为他们在骂自己,连忙向宣琦求救:“未想他们自尊心这般强,快帮我安抚安抚。”
宣琦被逗得哈哈大笑:“他们就叫不高兴和没头脑,一个来者不拒,另一个看起来总是气鼓鼓的。”
须臾间小夭也乐得捧腹大笑。
二人乐不可支之际,一个蓝衣侍女进来禀报:“王爷,夫人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宣琦神色一凛,让随从带走灵兽,与小夭一同来到凉亭的藤椅上落座。
小夭凝视葡萄藤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朱衣女子正穿过大门向凉亭行来,走姿不似一般闺秀,颇有气势。
来人已至眼前,只见她云鬓高耸,肤色白皙,面部轮廓柔和,眉眼间却自带一股英气。
小夭起身问候了一句,颜婧也不接话,抬眼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后,直接走到对宣琦面前,羞恼道:“你与我承诺过,在外面招惹的腌臜人和事,不往府里带,这又算怎么回事?”言辞间她指了指小夭。
小夭暗道不妙,颜婧这是将自己当成了宣琦的男相好,这误会大了。她本想亮明身份,但思索之下打消了念头,大事为重,只能让宣琦先吃点苦头了。
宣琦忙赔笑道:“夫人莫急,你有所不知,这位是宫中的御医,名叫川柏,我特地请他来治疾。”
颜婧轻蔑一笑:“治疾?宣琦,你所患何疾,要到这揽胜园诊治?不过是为一起厮混找的幌子罢了。”
宣琦不能透露小夭身份,一时哑然。
颜婧见宣琦不言语,当他默认,顿时湿了眼角,哽咽道:“说不出来了吧。纵使全大荒看我的笑话,我没瞧见,还能骗骗自己,如今你竟敢将人带入府中,当面打我的脸。”
她生来高傲,一怒之下,几乎要说出‘和离’二字,在脑海经历一瞬间爱意与恨意的激烈博弈厮杀后,终是不舍,便把话咽了下去,夺门而出。
小夭观察下来,这对怨侣虽然结下的梁子不少,看起来也倒相敬如宾,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很难参详,她决定告辞,让宣琦回去收拾烂摊子,便道:“赶紧回去哄哄你夫人,解释解释。”
宣琦苦笑:“她这样认为也好,她一直都是自由的,随时可另觅良人。”
小夭道:“她要的不是这样的自由,而是你的心。”
宣琦摸着不高兴的头,苦笑道:“我是个断袖。”
小夭道:“那只是传言。”
“你不信?”
小夭摇了摇头:“我观察过你看人的眼神,你不是。”
宣琦道:“表姐果然目光如炬,不愧是医中圣手。”
小夭不解:“放浪形骸之人,大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或爱别离,或求不得,不知道你的故事又是怎样?”
“说来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宣琦神色一暗。
小夭道:“斯人已长辞,但惜眼前人。”都道劝人易,己行方知难,自己对璟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你为何一直不接受陛下呢?”宣琦苦笑。
“不一样,毕竟你俩已成亲,你若长期如此,对颜婧不公平。”
“我亦知之。但我师姐的公平又有谁来评说?她死了,死在与我一同回王府见父王母妃的路上。”宣琦悲愤,眼中隐有泪光。
小夭震惊,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便试着问道:“莫非是救颜婧那回?”
宣琦点头,沉默了良久后,方开口道:“年幼便离开双亲,独身在外之苦,表姐应该懂。我刚到不周山时,不过十岁。世人眼中的方外之地,或许亦如红尘俗世一般,弱肉强食。那是一个崇尚修为之地,凡事以灵力修为论资排辈。我自幼身体薄弱,不似一般师兄弟,短短几年便已入门,在跟随师傅修习二十年后才入门。师傅是岐祖师,仅招十位入室弟子,我排名最末。其实以我的资质,根本不可能入门。在一众未入室师兄弟的眼中,我资质平庸,靠着父亲与师傅的关系,才得以进入。刚上山时,我经常在饭中发现老鼠屎,冬天半夜被冻醒发现被子消失,一起练习打斗时遍体鳞伤。我告过状,却因提供不了实质性证据而不了了之,迎来的自然是更为激烈的报复。我明白,这是心中不服的师兄弟在对我明里暗里使绊子,赶我下山。一开始我坚决不遂他们的愿,但日子久了,还是动了下山之心。”。说到这里,宣琦苦涩地笑了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心酸和委屈。
“后来你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小夭奇道。
“就在我上山的第三年,一次偶然在山涧救了一头受伤的麋鹿,后来得知是玉灵师姐豢养的灵宠。师姐是师傅的侄女,四年前随她师傅隐慧师叔外出云游,前不久才回到不周山。她姿容出尘,是一众师兄弟倾慕的对象。一次偶然的内部灵力训练,玉灵师姐发现师兄弟暗害我,便用记忆镜录下,禀明了师尊。为示惩戒,师尊将几位为首的师兄弟逐下山。就这样,师姐轻而易举地帮我解除了心头大患。”宣琦眼中似看到了过往,唇边泛起温柔笑意。
“此后她教我修习灵力的内功心法,我的修为得以迅速提升,生活中亦对我关怀备至。我离家时尚懵懂,稍懂事起从不知家人的关怀是何物。师姐对我而言,如同荒漠中的一泓清泉,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拯救我,温暖我。我此生誓要与她携手。在得知师姐亦倾心于我时,我们互相约定了终生。可眼见期盼已久的幸福将至,这一切却毁在与蛇妖的大战中。”
小夭道:“此事颜婧是否知晓?”
宣琦摇头,示意否认。
“我知你心结难解,灵雪之死虽不是颜婧所为,但终究是为救她之故。但作为旁观者,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此事颜婧是无辜的,希望你不要迁怒于她。””小夭分析道。
宣琦长叹一声:“我从未迁怒于她。换做是旁人,我和师姐亦会出手相助。但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
小夭沉思良久后道:“我无法断言,但敢肯定,灵雪是希望你幸福的,人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你有你的责任,相信她不会介怀。”
宣琦道:“但我介意,我怎能让师姐付出性命所救之人,去取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小夭默然,长久的心结,并非旁人三言两语能化解,只能期盼岁月去冲淡这一切。她看了看天空中的云彩,伸手往宣琦肩上轻轻一拍:“往事如云烟,你我都需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