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唯一活着的帝姬
今年的春季，雨水格外的多。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栏，香炉缓缓往外冒着青烟，将木质香的气息充满整个书房。
江泠星双手藏在袖中，叩首行礼跪拜在新帝的面前。
她的脸遮挡在宽松的衣物下，显得朦胧。
这位在新帝登基后唯一活着的帝姬声音平静的说道：“还望陛下垂怜，允我去往幽州净慈寺清修，青灯古佛，愿日日为陛下诵经祈福。”
最终自然是未能得到首肯。
坐在几摞奏折前的江景衔死死咬着牙，目光晦暗不明的望着已经离去的少女。
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心头的怒火，挥动着衣袖将书桌上的所有物件全都扫到了地面上。
墨汁飞溅，染在了好些奏折上，噼里啪啦的掉落了一地。
而白玉镇纸也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碎裂声。
一直在旁伺候着的太监徐安连忙跪下磕头，生怕被这位新皇的怒火给牵连了。
“你说她这是何意，要么就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要么就想着离开皇宫！还去幽州清修，她这是要气死朕！”
江景衔感到太阳穴都在突突的直跳动，头又开始疼了，重重喘着气平复着心情。
徐安跪在地上别说起身了，连头都不敢抬，只得念叨着：“陛下息怒。”
可是心下却也忍不住叹息。
小帝姬是先皇最为疼爱的女儿，生的又可爱聪慧，一张小嘴像抹了蜜般，见谁都弯着眉眼笑嘻嘻的。
其他的皇子公主也都格外喜爱这小妹妹。
一年前，原是四皇子的江景衔设计让太子被废，先皇重病卧榻，太医查看过后连连摇头，说先皇怕是时日无多。
半年前，江景衔手握银剑，在除夕夜的家宴上下了毒，使得众人浑身无力。
他从门口拖着宝剑一路杀到正中间的皇位处，血液顺着台阶一路流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鲜红。
而江泠星坐在距离皇位最近的席位里，穿着繁琐华丽的宫装，红着眼浑身发着颤望着他。
江景衔想去摸她的脸，如往常那般哄她笑笑。
可是抬手时却发现自己指尖和袖口满是黏腻的鲜血。
从妹妹那紧缩的瞳孔中，江景衔看到了个如修罗般的身形。
这一瞬他的手再也握不住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静默地挣扎着，将心里那涌上来的邪恶想法强压了下去。
江景衔闭上眼转过身去，不再去看江泠星那张苍白的脸。声音冷得像冰，又带着如同浸过血般的锋锐：“回你自己宫里去，这些天别再出来了。”
再过了一些时日，江景衔就登基了。
他将所有的手足兄弟杀了个干净，又将姊妹们作为和亲工具嫁了出去，可唯独留下了江泠星。
有大臣猜测，大抵他们的新皇还是留有一丝良心，才会留下这位最小的公主吧。
但实际原因，恐怕除了江景衔，就只有以前四皇子府上的几名老仆人心里清楚。
四皇子当初挑选的通房丫鬟，眉眼间可是有几分像那位帝姬的呀。
见江景衔手撑着头一言不发的怄着气，徐安只得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从小茶几上端着茶水送到书桌上。
他将拂尘放下，动作轻柔的替江景衔揉着肩膀，试探的说道：“陛下消消气，依奴才愚见，倒不如同意公主的请求。”
见江景衔没有发作，徐安才换上心痛的口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听璀华宫的宫女说，这么长时间，公主一直都吃不下什么东西，夜晚睡着后还经常梦魇惊醒。这吃不好睡不好的也着实让人看着心疼。”
徐安的话也让江景衔想起了刚刚走出去的那个纤细背影。
她好像是又瘦了，本来合身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很是宽松，走路时的风都能吹的衣摆荡漾不定。
“那你的意思是，朕就该听她的？将她放去幽州那鬼地方清修？”江景衔说话间还冷哼了声，端起手侧放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徐安能伺候在新帝身边，自然也是有眼力劲的。在开口前，他已经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公主心里有结，在佛前祈福由着僧人们开导开导也是好的。当然，幽州寒苦，又离皇城太远，自然是不适合的。”
“奴才觉得静观寺其实也可，这又在皇城附近，且又是香火旺盛之地。再者，静观寺也是平日里皇室上香礼佛的首选。”
徐安一直注意着江景衔的神色，见他没有反感之意才继续说下去。
“若陛下愿意，在那儿给公主选个合适的寮房住着，也算是圆了公主想要替陛下祈福的善心。”
江景衔迟迟都没有说话，阴霾的眸子紧盯着茶水。捏着茶杯的那只手用力至极，连指尖都泛了白。
他心里清楚的很，江泠星才不是去为他祈福呢。
她是觉得只留她一人活着，心中有愧，想替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点灯烧香。
他的这个皇妹啊，可是这宫中难得的良善之人。
所以即使她是恨他的，都没有说过一句戳他心窝子的话。
良久，江景衔略感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缓解些那股酸涩感。
他挥了挥手同身后的徐安说道：“罢了，就依你所说的吧。她既不想待在宫中，不想见到朕，那便送她去静观寺吧。”
见江景衔松了口，徐安也连忙应下。
在得了江景衔的口谕后，徐安拒绝了那些干儿子们说要替他走一趟的话，亲自出宫去了趟静观寺。
和住持打好了招呼，又安排好了寮房后才回来跟江景衔复命。
“那院子向南，晨时阳光极好，且有棵很大的菩提树。”
“奴才跟住持说过了，那院子只给公主殿下住着，另外两间房便空着。”徐安弯着腰跟在江景衔身后，边说着话边看他给池子里的鱼喂着食。
江景衔把手中的鱼食都扬进了池子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后说道：“那两间房也别空着，她爱看书，一间房给她弄成书房吧。另一间就请尊佛，方便她上香。”
徐安低头应答，继续跟在江景衔身后。
见他明明走去的方向就是江泠星住的璀华宫，可是到了门口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算了，她不愿见朕。这件事，你同她说吧。”
在和徐安说完这句话后，江景衔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宫门，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