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年，小年
腊月二十四，小年。
晨曦间，四国边境，一处名叫仙人岭的僻静小城。
可能是刚下过雪的缘故，很是冷清，三两进城的路人徘徊在城门处，把一夜软雪踩踏的极为零碎。
“好大！”
“什么好大？”
一位中年汉子瞥了一眼身旁问话的黑瘦少年，便继续看向不远处的美艳妇人道。
“你懂个球儿。”
这少年一脸不解，顺着中年汉子的视线望去，不由更加疑惑。
那汉子见此嘿嘿一笑，郑重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果你能活着长大，就知道是什么了。”
少年狐疑的点了点头，看向远处妇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明亮。
这少年身穿破旧的黑灰色冬衣，姓宋，名余年，年龄约莫着十三四岁，父母早亡，自幼便孤苦伶仃一个人过活。
即使少年的名字寓意极好，年年有余年，岁岁有余钱。
可不曾想，自打少年记事起，家中那等膝高的米缸便从未满过，就连饱腹也只能够勉强维持，若不是乡里邻居的时常施舍，怕是很难能熬到如今。
一股冷风扬起雪雾，使得宋余年不由打了个哆嗦。
也就在此时，那妇人身旁的一位稚嫩幼童转身朝这边跑来，看那样子很是有些孤傲，这幼童身后还跟着一位佝偻老者唯唯诺诺。
只见那幼童突然蹲下身子，咧嘴一笑。
“喂！小叫花子，给你十文钱，你帮我揍个人怎么样。”
宋余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稍矮一头的锦衣小童，摇了摇头。
那小童随后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二十文钱。
“现在呢？”
宋余年看着小童手里的二十文钱，微微有些犹豫。
“揍谁？”
小童得逞般的笑了笑，用手指了指一旁猥琐的中年汉子道。
“就他。”
宋余年看了看那中年汉子玩味儿般看着自己，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我朋友，得加钱！”
小童轻蔑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了十文钱抛在了地上。
“呐，去吧！”
宋余年收起铜钱，微微起身，拿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走向了中年汉子。
汉子见到少年提着木棍朝着自己走来，微微不屑一笑。
宋余年定身后，从手里数了十枚铜钱放在了汉子身前的木桌上。
“忍一忍，我就打两棍。”
汉子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将头撇向了一旁。
“钱太少了，只能打一棍。”
宋余年皱了皱眉，最后点头，随即一棍打在汉子的后背上，除了打起一团灰尘，并未对汉子造成任何的伤害。
随后转身回到了原处，坐在了木柴前。
小童一愣，回过神后神色骤变，突然一脚踢翻了宋余年身前的一捆木柴，很是高傲的怒声道。
“你在耍我！”
就在这时，那妇人突然走了过来淡淡唤了一声。
“昊儿。”
这小童便冷哼一声，似有不甘的转身跟上了妇人，就在转身之际，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宋余年嘴唇微动。
那妇人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宋余年，对于自己儿子的无礼并未有丝毫歉意，反而眼神之中带有厌恶和嫌弃。
随后拉着小童走向一旁，对着城门处的中年汉子，开口说道。
“劳烦阁下颁发一下入山令牌。”
妇人岱眉清扫，目若含星，身穿紫色绣纹薄衫裙，外披紫金满绣绒裘，手提三尺雪色秀剑，朱唇轻启，如冰如寒。
汉子揉了揉后背，把那看热闹的目光从小童身上移开，落在了妇人那曼妙的身躯上来回的肆无忌惮，之后这才懒散张口。
“三个人三枚福钱！”
妇人对中年汉子那带有侵略的目光微微蹙眉，侧身轻声唤了一声身后老者。
“河伯。”
老者点了点头，伸出了那只干枯如藤的左手言语森冷道。
“这是三枚福钱。”
汉子接过绣袋后查看了一眼，抬头对那妇人面露轻笑，一边笑一边将手伸进了自己裤子里边摸了起来。
那妇人见汉子动作猥琐又笑的恶心，便秀眉蹙起面色微红，微微将头撇向一旁，渐渐有了些怒意。
汉子从裤子内兜里掏出了三枚质地黝黑的长条木牌，嘿嘿一笑。
“想什么呢？哥哥我可不是那随便的人！”
“老规矩，界外之人不得入山。”
妇人恼怒的点了点头，微微向前躬身后，接过木牌。
瞬间春色撩人，晃人眼球。
中年汉子见此咽了咽口水，一副很是欠揍的表情。
妇人眼中厌恶之色愈加浓郁，随后冷眼瞥了一眼汉子后，便将木牌收起甩了甩雪色长剑，朝城内而去。
中年汉子见此轻蔑一笑，随即看向了一旁有些木讷的黑瘦少年。
“别看了别看了！你这一辈子都娶不到这种婆娘的。”
“我看的是剑。”
宋余年回答的干脆，汉子却打趣一笑。
“哼，没出息！”
“就那把破剑，杀个鸡都费劲，还真以为能是什么好剑？”
随后又有些嘲讽道。
“不要看到一个拿剑的就以为是什么剑仙，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剑仙，别听那吴瘸子瞎叨叨。”
宋余年站起身子，开始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木柴，一边收拾一边语气坚定道。
“我真的见过剑仙！”
汉子冷笑一声不想再做争执，瞅着一旁收拾木柴的宋余年道。
“刚才那熊孩子让你打我，你小子居然还知道加钱，看来是越来越聪明了。”
宋余年拍打着木柴上的碎雪，眼中锐利有光。
“因为…我不是叫花子！”
汉子一听，没好气的笑骂道。
“你还挺有骨气。”
眼见少年不答话，便接着又嘲讽一笑。
“不过你呀…还不如叫花子呢。”
宋余年放好木柴依旧没有回话，汉子见此，便也不再继续此话题，转而又看着那妇人离去的背影说道。
“看看这些外乡人啊，全是为了那狗屁的仙人收徒而来，真以为神仙那么好当的，谁都可以去？”
汉子说到此处，又看了看一旁宋余年道。
“还有…我劝你小子千万别去凑什么热闹，就你那背后的罗刹鬼印，他们治不好的，反而会害了你。”
宋余年听后眉头微蹙，有些不相信道。
“不会的，仙人一定可以治好我的……一定可以！！”
汉子摆出一脸轻蔑，冷嘲一声。
“可真是犟驴下河滩呐。”
宋余年仰起脑袋挠了挠头。
“啥意思？”
汉子嘿嘿一笑。
“夸你呢，傻人有傻福。”
随后汉子慵懒的躺在竹椅上，手中把玩着几枚铜钱，正好沐浴着朝阳甚是惬意。
“对了，以后不要再给我送木柴了，老子最近手头有点儿紧，没钱再施舍给你了。”
随后又望了望城门处的几位府衙官兵。
“还有日落之后尽量不要出门，大宋朝廷在城里的重要人物被宰了，这都三天了，凶手还没抓到，可别到时候把你给你抓了去当替罪羊。”
听到汉子此话，宋余年内心一紧，眼神也变得明亮了许多，点了点头道。
“是不是你婆娘发现你藏的私房钱了？”
中年汉子嘴角一抽，“少他娘的胡咧咧，老子那是主动上交懂不懂！”
宋余年表情古怪的哦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把钱还我。”
中年汉子听到宋余年讨债，不屑的翻了翻身子，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什么钱？老子可没钱。”
宋余年眉头皱了皱，小脸涨红的继续讨要。
“周老三，你之前欠我的十文钱，不会想赖账吧？刚才那十文钱快还给我！”
汉子嘿嘿一笑：“叫爹也没用，再说了你刚才那一棍子我可没说只值十文钱，打我一棍子，可是三十文钱，你现在反倒欠我十文钱呢。”
“另外，你也别老惦记着那点儿破钱，少年人眼光要放长远，万一我是神仙呢，别说欠你十文，就是欠你百文那也是你赚了。”
宋余年瞅着汉子越扯越离谱，便只能自认倒霉。
看来今天出门没看准黄历，一大早便如此倒霉，想至此处，便只好又重新背起木柴，悻悻然的离去。
周老三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东方初升的朝阳，低声呢喃。
“紫气东来，好兆头啊。”
朱雀大街上，那半尺深的昨夜雪，使得小城上的年味愈加浓郁了起来。
只是在行人不断踩踏下，渐渐开始了消融。
此时街道两旁为数不多的店铺已经陆续开张迎客。
就在经过一家名叫张记包子铺时，宋余年驻足了良久。
触摸着怀中那仅有的两枚铜钱咽了咽口水，即使肚子早已阵阵低鸣，饥寒交迫，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踏进这家包子铺。
宋余年老早就听自己的那半个朋友说过，这家张记包子铺，是城里唯一美味的早点铺子，据说老板是楚离国帝都人士，做的一手好包子，也因此手艺能在这偏远小城成家立业。
当初少年还想着过来给老板做个徒弟，不管工钱多少，最起码肚子是肯定饿不着的。
可到了临前儿，老板只是看了一眼宋余年，便果断拒绝，并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何不以溺自照，先拿出十两银子再来吧！”
当时的宋余年还想问，可不可以一边做工攒钱一边还拜师费，奈何老板根本没给问出这话的机会，便直接关上了店门，独留少年站在店铺门外，失望了好久。
宋余年看了看生意依旧红火的包子铺，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不饿不饿。
这才刚欲离开，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童声。
“站住！”
宋余年闻声回头，一个长相灵秀的锦衣小童，正蹲在包子铺旁的台阶上鄙夷的看着自己，也就是之前在城门处看到的那个孩子。
“有什么事吗？”
宋余年略微皱眉，有些警惕道。
锦衣小童撇了撇嘴，眼睛来回的打量着宋余年，样子轻蔑的玩味道。
“看你站了半天，过来给你个包子吃。”
说完便将一个包子扔到了宋余年脚下，就这般玩味儿的笑看着宋余年。
宋余年见此，眸光一冷，看着那小童嘴中说出了一句。
“还是你自己吃吧。”
说完便不想再理会这无脑小童，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小童突然站起身子，跳下台阶后拦住了宋余年。
“大胆！”
“我让你吃你就得吃！当真以为本王那三十文钱那么好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