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元子

    “十娘子，来碗冷元子！”

    炎炎夏日里，芒种刚过，这时节热起来了。

    冷元子的魅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抵挡得住的。

    坐落于汴梁城长安街烟雨巷子里的一家珍馐食肆，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个老板兼厨娘——程洛笙，据说在家里排行第十，所以人们又叫她一声程十娘子，还有一个跑趟的店小二——谢无咎。

    关于为何只有两人，那自然是——

    没招人。

    谢无咎为何在这，那还得从半年前那个寒夜里说起。

    一个自称是江湖侠客的人，风尘仆仆，踏雪而来，上来便点了好些招牌菜。关键是，这人头顶没有几片雪花，脸颊都还红润着。

    程十娘子会意一笑，当即给他拿了九宫格爆辣火锅来。

    外头大雪纷飞，北风凛冽，里头爆辣红锅，大汗淋漓。

    那江湖侠客吃了，连连赞叹这绝世美味，当即决定不走了，留下来当跑堂小二。

    她也是知道，这家伙对面派来的，自然也免不了交涉，便将人留下干苦力了。

    这会子正值午后，天气炎热，鲜少有人出来的，这会还在外头的，定然是做工的人了。

    方小郎君是隔壁薛娘子的丈夫，这会正是休息的时候，转过街角来，往珍馐食肆要一碗清凉解暑的冷元子吃了，那可是从头凉到脚，如同神仙一般快活呢。

    见到有客人来了谢无咎从柜台上蹦起来，笑盈盈的迎着他坐下，一面给他倒一杯清凉的茶水，一面朝后厨喊一声，“掌柜的，方小郎君来了，要一碗冷元子！”

    芒种这会，吃冷元子可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后厨里，程洛笙撩起袖子，将泡好的绿豆拿出来蒸了，再往旁边去拿了青石臼子来，准备将蒸好的绿豆打磨成绿豆泥。

    笼屉上冒着热气，程洛笙拉了几下风箱，又添了一块柴火，让火烧的旺一些。

    洗了手在去将装白砂糖的罐子拿出来，挑了一把新鲜的薄荷叶子，洗了洗放在簸箕上面晾干。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些糯米粉来，放在一边备用。

    取了薄荷叶捣碎，放在细纱布里过滤成汁。夏日里的清凉颜色，可就要靠这薄荷汁了。绿色的薄荷汁放在青花瓷的小碗碟里，这不薄荷汁只要起一个上色的作用，也用不着太多，小小的一碟子，已经是够用了。

    大约过了一刻的时间，笼屉上的蒸汽散发得差不多了，拿开盖子将里头热气腾腾已经蒸得格外软糯的绿豆拿出来，用青石臼子捣碎成泥。又用滤网滤过，就成了细细的绿豆泥。

    捣好的绿豆泥放在一个大瓷盆里，这瓷盆也是个清凉的颜色，淡淡的白青色没有一丝别的杂色。

    往绿豆泥里放入先前捣好的薄荷汁，又加少许的白砂糖，在加入适量糯米粉。用勺子充分的搅拌均匀，在用手反复揉成团，揉成一个格外光滑的面团，不沾手了，就是好了。

    一个淡淡绿色，还散发着清凉薄荷香味的面团子放在瓷盆子里，再分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剂子，捏成一个个青色圆润的小面球。这青色光是让人瞧着就是一股清凉，这个夏日，都不觉得有那么炎热了。

    若是觉得外头树上的知了叫声有些许烦躁，那么看见这个青色小圆球，就一定能被它治愈。

    另起了锅来烧水，等到锅中的水都沸腾的时候，再将一颗颗小圆球轻轻的倒进锅里去。它们在锅里上下翻滚，好不快活。

    只需要半炷香的时间，美味就要在锅中蜕变，从青涩到成熟。然后都捞起来放在冰冷的水中过一遍，如此一来口感会更加的好。

    趁着这个时间，自然是去冰窖里取今日一早便凿好的冰沙了。

    翠色的圆碗，底下铺上一半的冰沙，在铺上几勺香甜的花蜜，一颗一颗小圆子摆上去，垒上小下大的宝塔形状，再淋上一勺香甜的花蜜。

    薄荷尖上是翠青色的叶子，放在中间作为点缀，再配上好看清香的茉莉花，如此一碗带着生机与盎然清凉春色的冷元子就做好了。

    程洛笙将这碗冷元子给方小郎君端了出去，他这会已经歇好了，正好配上清凉的冷元子吃着。

    拿了一个同色系月白裂纹的陶瓷勺子，再品尝美味，不免得令人咋舌，囫囵吞枣一般吃下一勺子，冰冷清爽的滋味直击天灵盖。

    方小郎君忍不住赞叹，“十娘子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瞧着客人吃的开心，程洛笙也跟着开心，一面在围布上头擦擦手一面笑着说道，“方小郎君爱吃，这碗冷元子，才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脆脆甜甜的冰沙，软软糯糯的绿豆圆子，吃下去的那一刻，美味就在舌尖炸开，配上香甜的花蜜，别有一般风味。就像是在春雨里，看着生机勃勃的翠竹从地里冒出来，长成一片竹林。格外清爽，格外舒坦。

    那方小郎君甚是爱吃，吃一口就要叹一句，“果真是美味！”

    大厅里头，有一处纳凉地，从地下的冰窖里接了管子，上头便有一片地方是充满冷气的，那些个做工的工人们，总会在这里来纳凉。听着方小郎君连连赞叹这冷元子好吃，都齐刷刷的抬起头来看。

    吞了吞口水，又低下头去。

    无他，只因这冷元子稍微有那么点贵了。

    冷元子一个“冷”字，就占了大半的价钱，一碗冷元子二十文，那冰沙足足就占了十五文。

    冰沙可是个稀罕的东西，得凭着冰票，按照票价去买，若不是程洛笙有点朝中掌管冰库大臣的关系，也是买不到这么多冰的。

    自然冷元子这种吃食，便就要贵上些许。

    方小郎君是个饕餮食客，最是肯在吃这上面花钱，自然便格外舍得了。

    那些工人们一个月也就挣个一贯钱，方小郎君是做工头的，比他们多上一倍，吃一碗都快要抵上一天的工钱了，一家子老小要养，哪里吃得起。

    “十娘子，咱们不要冰沙，单吃一碗元子行不行？”其中一个工人实在忍不了这美味，看方小郎君，吃的那般痴迷，自己也想要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