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与君谈
走进房间后,陈华松并没有如常一般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相反地,他伸出双手,朝着钱婧投去一个慈祥而亲切的笑容,表示让她们先落座。
对于陈傲宇和展正汐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幕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以他们对陈华松的了解,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爷平日里除了自己,几乎不会轻易向他人表示亲切;而且鲜少提及甚至表达任何与&34;情&34;相关的字眼——这种特立独行正是他引以为傲之处。毫无疑问,他确实拥有足够自傲的资本。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钱婧并未退缩逃避,反而落落大方地坐在沙发上,面无波澜、镇定自若。她轻轻地将装有衣物的袋子放在身旁一角,并未急于主动发言。
待许博淼亦归位就座之后,陈华松终于打破沉默开腔道:
“欢迎小傲宇的诸位好友光临我们美丽的滨海城旅游度假,更感谢你们拨冗探望我这个老头子啊!”
接着转向钱婧,说道:
“这位就是许嫣嫣的母亲吧,欢迎莅临。”
钱婧微微一笑,起身说道:
“岂敢岂敢,晚辈对陈老先生可是仰慕已久啊!今日得以结识陈老先生,实在是晚辈三生有幸!”钱婧谦逊地说道。
陈华松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钱婧落座。
同时,他不着痕迹地向钱婧投去一个眼色,那眼神中的深意似乎只有钱婧能够领会。钱婧何等聪慧,立刻心领神会——原来这位德高望重的陈老先生竟然还记得自己!如此一来,她便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少说话,多倾听陈老先生的言论。
待钱婧坐定后,陈华松再次面向众人,脸上挂着慈祥而亲切的笑容,与众人闲聊起来。他们谈论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种种趣事;又或是谈及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分享彼此的见解和感受。
当话题转到许博淼时,陈华松只是稍稍将目光投向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多言语。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眼一笑,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氛围。
之后,展正汐越说越是投入,甚至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详细讲述了许多关于陈傲宇小时候的故事。她回忆起两人相依相伴、共同成长的岁月,以及一路走来所面临的风风雨雨。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般在人们眼前不断放映,令人感慨万分。
众人仿佛将一路奔波而来的疲倦抛诸脑后,甚至连早已错过饭点一事也浑然不觉。许博淼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心中却充满了费解:为何展正汐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陈傲宇的父母呢?这一点着实令他感到诧异不已。不仅如此,在展正汐的叙述当中,几乎全部都是她和陈傲宇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世界仅剩下他们二人。
满心狐疑的许博淼不时地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然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钱婧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困惑之情。那副神情,究竟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亦或是……?
当展正汐诉说完毕后,许博淼总算是对这两位挚友有了更为详尽而具体的认识,并沉浸其中,静静回味,难以自拔。
直至钱婧从后方轻轻拍打他,方才将其从沉思中唤醒过来。此时此刻,他惊觉时间已然来到下午两点钟。原来,钱婧此番呼唤是示意他前去吃中午的。
提起“吃饭”二字,许博淼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向自己席卷而来,紧接着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他心想:确实到了该进食的时候了。
当他走进餐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只见一整张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有龙虾、鲍鱼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而这张长桌起码有十米长,铺设的桌布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在炫耀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许博淼忍不住惊叹于陈傲宇爷爷的豪气阔绰。
午餐时间过得飞快,其间大家像往常一样,轻松愉快地闲聊家常、回忆往昔,欢声笑语不断。转眼间,这场丰盛的中餐画上了句号。
吃完饭,许博淼和展正汐,陈傲宇就去次卧休息去了,次卧的豪华程度虽然略逊于主卧,但里面最次的装饰物都是呢绒,不禁再次让许博淼对陈华松的财富叹为观止。
这家酒店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身处顶楼的阳台能够将整座滨海尽收眼底。此刻,钱婧正手持一杯红酒,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滨海的美景。
此刻,后方有一个人缓缓走来,钱婧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波动。
突然间,从背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钱婧啊,你的儿子都已经长这么大啦?”
面对这句话,钱婧并未感到吃惊,她只是轻轻转身,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回应道:
“可不是嘛,您家的傲宇也长大成人了呢,而且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在誓师大会上我都没能一眼认出他来。我还清晰地记得从前那个可爱的小傲宇,但现在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陈华松微微一笑,同样举起酒杯,与钱婧轻碰一下,目光投向远处滨海边的某一点,深深叹息一声后说道:
“哎,遥想当年的李白,被誉为诗仙实至名归,他竟然能够慨叹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这样的千古名句,不正如同流逝的时光一般,一旦逝去便难以追回啊。”
钱婧听闻后,不禁也深深地叹息一声,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感慨地说:
“哎,您还是没有从那场变故中走出来啊。”
然后,她将视线移回到陈华松身上,语气带着些许疑惑:
“这么说来,您早就知道我和许博淼会回来,这一切都是您有意为之喽?”
钱婧的眼神中流露出询问之色。
陈华松突然大笑起来,他迎着钱婧的目光,笑着回应道:
“即便我在陈傲宇身边安插了眼线,得知了许嫣嫣的存在,小傲宇也跟我提起过。可我毕竟不是什么神仙啊,又怎能预料到竟是你们母子呢?而且你们之前的演饰如此完美,实在令人难以察觉。”
然而,钱婧眼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她紧盯着陈华松,想听他继续解释下去。陈华松见状,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微笑着说:
“实际上,自从陈傲宇的双亲离世之后,我曾经仔细调查过那个事件的始末。我一度怀疑是否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可是当没人出现时,却似乎有着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据,所有线索都指向他绝不可能是。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钱婧听着,心中暗自思忖,的确,当年她和许哲鑫也曾卷入那场事件之中,但最终所有人都将其视为一场意外。然而此刻,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她不禁失声喊道:
“难道说……是他?还有上次的那件事!也是他干的!”
陈华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钱婧的猜测。他语气坚定地分析道:
“没错,一定就是他!自从上次我们对他提起诉讼之后,他便心怀怨恨,开始策划这一连串的阴谋。或许在狱中时,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而这次你们能幸免遇难,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他必定是想等待小孩傲宇父母那边的事情风平浪静、尘埃落定之后,再对你们家动手。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险棋啊!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反而成了揭露他罪行的关键契机。”
说到此处,陈华松的眼神骤然一变,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甚至透出丝丝杀意,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激荡回旋。
钱婧听闻此言,脸色愈发凝重起来。她开始回忆起那个男人出现后的种种细节,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竟没想到其中竟隐藏着如此深不可测的阴谋。
从表面上看,那个人出来之后表现得异常平静,不仅如此,他竟然还主动向钱婧的丈夫发出合作邀请。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可是有着因那次诉讼引起的不小的矛盾。
而当钱婧的丈夫许哲鑫因为觉得对方过于危险而拒绝时,那个人居然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情绪。这种反常的行为,完全背离了钱婧和许哲鑫最初的预期。
然而,当时大家都并未对此多加思索,尤其是在许博淼遭遇劫持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解救他身上,还有绑架后的安抚措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如今回过头来细细品味,才察觉到其中的诡异之处,不禁让人毛骨悚然或者,真的是他
此刻,钱婧对于陈华松所说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显然,陈华松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关键线索。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这话怎讲?”
只见陈华松的神情越发肃穆,他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袋子里正装着一根看似普通的麻绳,但又有些许不同寻常之处,仿佛并非一般常见之物。
陈华松紧紧凝视着袋中的绳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绝对料想不到,就是这样一条微不足道的绳子,最终将会揭开他那狰狞可怖的真面目!”
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种无比坚定且胸有成竹的气势。钱婧盯着眼前的这根绳子看了许久,越看越是觉得似曾相识,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突然间,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年许博淼遭绑架时用来捆绑他双手的那根绳子吗!真没料到,陈华松竟然连这样的关键证据都能找到,其心思缜密程度实在令人惊叹。
陈华松将装着绳子的袋子轻轻地递到钱婧面前,眼神犀利地直视着她,缓缓开口问道:
“认得出它来吧?”
钱婧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有些印象。然而就在这时,只听陈华松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笑,语气嘲讽地说道:
“哼,他倒也算是有点小聪明,居然还设置了双重防线。”
陈华松缓缓地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平静地说:
“其一,他懂得用胶水涂抹在手指上,这一点恐怕许多人都能够想得到。”
紧接着,他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
“然而,接下来他所施展的计谋,却是连我也不禁为之惊叹。首先,他敏锐地抓住了这种麻绳仅由一家工厂生产的关键特征,并精确地掌握了时间节点。趁着当天这家工厂全员休假之际,再加上该工厂有将多余的麻绳丢弃至厂外小屋的习惯,他巧妙地策划了这场犯罪行动,成功营造出自己当时就在工厂现场作案的假象。如此高明的手段,实在令人称奇!难道你认为他只会局限于此吗?”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对着钱婧发问的。
钱婧此刻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不知不觉间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而,陈华松却发出一声冷冷的嘲笑。他全然不顾自己左手中还握着酒杯,直接将其放在身侧,然后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巨大的叉号,并提高音量喊道:
“你这样想可就完全错误了啊!”
紧接着,陈华松举起那个袋子,高举过头,继续说道:
“他竟然使出如此卑劣手段来迷惑我们!不仅精心布置了一个与许博淼所见到的与工厂完全一致的场景,从而巧妙地营造出一种在场证据。在绑架许博淼的时候,特意让他戴上眼罩,等到了目的地才将其摘下。而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加固这不在场证明,这些便是他计谋中的阴险毒辣之处。显然,他并未打算杀死许博淼,与对待陈傲宇的父母截然不同。此次行动仅仅是为了勒索钱财、谋取利益而已。看起来,他似乎早已料到许博淼有可能逃脱,于是不但破坏了当地大片区域的监控设备,代之以循环播放的图片,还准确地把握住人性弱点,趁着月色下无人,灯光稀少。他算无遗策,笃定许博淼即使成功出逃,也无心留意四周环境。如此一来,即便出现疏漏,也不会对整个计划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陈华松讲完之后,轻轻地拍了拍手,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眼前早已目瞪口呆、神情呆滞的钱婧,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自信和从容的笑容,继续说道:
“好了,接下来让我来告诉你我是如何推断出这个结论的吧。首先,最关键的证据就是这根绳子。根据我所了解到的信息,这家工厂的绳子在从生产到最终成型的过程中,除了一些必要的环节之外,后续的步骤几乎不可能与水有任何接触。”
他顿了顿,稍稍提高了声音,强调道: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我们发现这条绳子的含水量竟然比其他同种类的绳子要高出许多。而且,需要注意的是,通常情况下,工厂放置这些绳子的房间环境是相对干燥的,我去找人勘察过,结合天气等带来的影响,房间里的相对湿度不可能会大于13rh,绝不可能出现绳子潮湿的状况。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外部因素导致绳子沾水,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说到这里,陈华松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他接着说:
“再来看看当天的实际情况,许博淼逃脱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可以排除雨水浸湿绳子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剩下的唯一解释便是,在实施绑架之前,他特意订制了这批绳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时的外面空气湿度较大,以至于绳子在不知不觉间吸收了大量水分。平常,若是工厂刚刚生产的绳子,就算在烦了一番湿度的环境下待半天,其内部湿度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显然,这绳子已经放很久了。”
“最终他选择了某个特定的地点来执行绑架计划。而那个时候,他还声称要去外面夜间跑步锻炼身体,还着重了一下自己夜跑的位置,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这使得他与原本大家所设想的案发地点产生了一定的距离差距。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距离并没有超出可控范围太远。更令人惊讶的是,他靠着掌控了现场周围的监控设备,从而制造出了一种看似完美无缺的局面:一方面,通过声称外出夜跑,他获得了一个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另一方面,由于对监控系统的操纵,他又营造出了一种自己似乎一直待在原地、未曾离开过的假象。双重在场和不在场证明,这种精心策划的布局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可惜啊,他这计谋还是被我硬推出来了,不然,又要让他得逞了。”
此刻,钱婧的眼神已经变得呆滞了,她深知面前这个人思维敏捷、逻辑严密,但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推理着实让她大开眼界——此人的推理能力何止是强大,简直就是超乎常人!
许久之后,钱婧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满脸狐疑地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不选择直接告发他呢?”陈华松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用一种充满感慨和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尚不足以支撑起一场诉讼,无法向检察院正式提起公诉。然而,请相信我,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那个作恶多端的恶徒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与制裁!”
钱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陈华松缓缓地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钱婧,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可知道为何我不当着那几个孩子们的面戳穿你们母子俩人,并且还允许展正汐与他们谈论过去的事情呢?”
说完之后,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听到这话后,钱婧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下头,但依旧沉默不语。
陈华松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阳台边缘,眺望远方,目光深邃而又悠长。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雏鹰终有一天会成长为真正的雄鹰展翅高飞,无论风雨,或者一直和其他的一起飞翔,或者恐怕这狂风会把它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