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十一月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毕竟是斋饭，也说不上味道什么的，不过是饱腹。

    何晴晴要去抄写经文，云画让她放心去不用惦记自己。

    现下还有两三天就要十二月了，云画想在这里待几日，到时候可以和何晴晴一起回去，届时何乘州肯定也回到长阳了。

    何晴晴这处小院子三间房，知柳正在准备收拾一间房出来。云画走到院里，现在的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一如那年的十一月。

    自云家搬离长阳后，云画没再来过长阳，何晴晴是来过平江城的，和董圆谨也是那时候相识的。

    董圆谨是出家人，是长阳铭岩观的道长，但尚且年轻。他长年不出道观，仅有的一次，认识了何晴晴，也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三年前，九月时，何晴晴来了平江城，同一时间董圆谨因为平江城一个道观的邀请，也来了平江城。

    第一次遇见，是在路上，董圆谨的马车陷入了大坑，何晴晴让侍卫帮了忙。

    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平江城的露仙观，董圆谨开讲坛，宣扬道教。他对道教的理解深刻又不同寻常，讲解也十分引人入胜，一来二去的，何晴晴和董圆谨渐渐相熟了。

    何家后宅里算不上乌烟瘴气也差不多了，何晴晴在平江城时何征锦常常来信要么是催她回长阳，要么是说让她的庶弟也来。

    她自己都住在云家，若是庶弟来了肯定也要在这里，那么同云家人的关系拉近，再不济，看在何晴晴的面子上，不会不好看的。

    何家的小妾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就是来了，也不会照她想的发展。那时候云画尚还没有像如今一样，情绪内敛，她对何家除了何晴晴和何乘州以外的人，都是横眉冷对。

    她无所谓何晴晴的庶弟来不来，因为来了若是不安分，那肯定不会轻饶了的。不过何晴晴不愿扰了她，一直不许。

    当时这些事董圆谨也知道了，感觉出何晴晴大概是在家人这方面会有些心病，事实也如此。

    董圆谨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心中有大道，但又很接人气，他让何晴晴从家人的阴影中走出，仅仅用了两个月。

    那是何晴晴最开心的两个月，她也渐渐对董圆谨动了心。

    少女心事，十分明显，董圆谨一开始避她如蛇蝎，后面也不知道是想要跟随本心亦或是在骗自己，两个人又回到先前的状态，但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何晴晴那时候天真的以为，或许董圆谨会为了自己还俗。

    虽然他们两人相识不久，但何晴晴已经认定了他，他能带着她的精神脱离痛苦，那是精神上的力量。

    但他们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董圆谨被人害死了。

    那是十一月的最后一日，也是何晴晴的生辰，她看着，董圆谨被人连捅了两刀。

    她离董圆谨很近，因为那人拿着刀来的时候，他先将自己护到了身后。

    那人是露仙观的一名弟子，因为董圆谨名声大噪，被自己的师父与之比较，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冲动杀人。

    何晴晴感觉到身前的人靠在了自己身上，这是比刚才还要近的距离，也是这辈子最近的距离。

    她颤抖着手想要捂住不断出血的伤口，徒劳无功，只能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染上了血。

    当时董圆谨的嘴在翕动着，他很疼，何晴晴知道他一定很疼，眼泪无意识地流了满脸，她想听他在说什么，但却什么都听不到。

    十一月的最后一日，在小的时候，母亲已经离自己而去了，她常常觉得是自己的错。董圆谨将她拉出了这个旋涡，可他也离开自己了。

    十一月于何晴晴而言，是黑暗的、是看见过曙光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深渊中的。

    董圆谨死后，是云画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陪着她到了铭岩观，陪着她看董圆谨下葬。

    董圆谨下葬的地方是铭岩观的后山上。

    她说要出家，在铭岩观了却余生，何征锦当时要扇她，是云画挡住了，让何晴晴向后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里。但当她一转身，看到的是何晴晴挣脱开桐月一跃而下的身影，以及辛承站在边上慢了一步伸出的手。

    云画知道她从董圆谨死后一直都存了死的念头，因此才要一直陪着她，可没想到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那时候云画的脑袋一片空白，耳边有些鸣叫，下一瞬是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也幸亏铭岩观建的不高，何晴晴也幸运，落到了一个草垛上，那是农户砍了准备回去喂牲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