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唯一的憧憬

    “妹妹？”男孩抓紧母亲的手腕，挤出模糊不清的气音来，“求求您……”

    “不给我哄好，今晚都给我滚出去。”她冷哼一声，一把丢房里去。

    “不要走啊，不要走啊！”妹妹耷拉着衣服，扑打着被子，溺水一般呼救着。

    “对不起，我在这里！”男孩在地上滚了一圈，匆忙扑上了床，跪着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紧紧握住，待稍稍冷静后，贴在她的额头上，自己的嘴唇都在打颤。

    她稍稍冷静，停止了呼叫，胸口剧烈起伏着，满脸都是汗，就像天花板上挂着个大太阳盯着她照一样，喘个不停，在枕头上拼命地摇头。

    “又有新症状了吗……”男孩双目无光，带着哭腔，看向门边的母亲。

    “看我干嘛？她是你的妹妹，关我什么事？”母亲双臂交叠，又闻见什么臭味，捂住鼻子，把他们装衣服的纸箱踢翻，“你们真把这当自己猪窝了？”

    “您就当我们是猪吧。”男孩抹干眼泪，眼眶通红，“那个饼，可以给我们吃吗？”

    “我做的菜凭什么给你们这两个祸根吃？”她披上黑袍，“迟早有一天，我要叫大主教把你们两个也献祭了！”

    大门“砰”地一下摔上了，只剩两只小猪窝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清醒过来，微微睁开水汪汪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会在你醒之前偷偷溜出去了。”哥哥重新睡倒在她身边，才得以摆脱她抠出红斑的指甲。

    “对……对不起。”她也颤抖着道歉，积聚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我什么都会做的，但请不要走……”

    他看了看掩面哭泣的妹妹，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小的房间啊，明明还没住多久，就已经老死了。白墙上满是褶皱，下面又有胡子似的黑点点，天花板中央还挂着一根带血的绳子。

    说监狱也抬举算抬举这里了，毕竟那边还管吃呢。厕所，厨房，每块地板都得擦干净，不然就会被吊起来打，挂一晚上。

    简而言之，这里是棺材，只是大了一点罢了。

    一张小纸片打在窗玻璃上，蹭来蹭去进不来，又被风刮走了。

    “现在太早了，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他转了个身，回到了被子里，靠在床背上，翻开《罪与心的距离》，里面夹着一支红笔，每个复杂的单词下都用拼音或简单的字标注出读音。

    “哥哥……”她轻轻戳了戳他，“我是累赘吗？”

    “怎么会？”他一手握笔，一手让她的头枕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的，就像你没有抛弃我，一次次从昏迷中醒来，回到我身边一样。”

    待她渐渐没了回应，他从枕头下掏出一瓶紫色的药，晃了晃，剩两片。这是薇尔莉特报社产的，一瓶一百，妹妹的怪病唯一的抑制剂。

    两年前，他第一次从捡来的报纸上看到它的广告，然后攒了九个月的钱，电话订购了一瓶，但一瓶只有二十片，数来数去也不会多。

    这本书则是讲这片大地的运转法则的。大致是这片大地由十位〔大罪〕统治。

    祂们相互仇视，宣扬自己的罪孽，招揽信众，然后分封自己的权能，将众生分为杂质、使徒、魔王、大罪四等。

    母亲是“微笑教”的弥撒，负责做手工的，有时还会帮忙写信。整个教派只有主教是使徒，其余人再怎么呼告也得不到回应，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没有上过学，但从六岁起就开始帮母亲抄信件，后来捡了些报纸，对着上面的儿童文学版块和填字游戏大眼瞪小眼，姑且算有点词汇量了。

    这本书上的东西很晦涩，但母亲却拿过去看，看到凌晨，甚至还会轻声念，这也是对别西卜来说为数不多的学习时光。

    不知为何，当她拿起这本书时，书的封面便变黑了。

    别西卜经常回顾母亲的笔记，今天也是，只是单纯为了识字，以后干活也方便。

    鉴于很多单词和语法都不太熟练，只能跳读。但跳着跳着，他忽然发现，最后的后日谈里，每行的最后一个词，串起来貌似也能读。

    “如果您有不愿抚养的孩子，并且恰好是男孩女孩，请把他们送到德克萨斯州开普勒斯市……”

    别西卜翻回末页，看看角落。那个一团看不懂的长单词应该就是地址了。

    “我一定会让孩子们幸福快乐成长的。”倘若印在报纸上，这就是极其笨拙的人口拐卖说辞，到了地方后开膛破肚取器官给富人老爷们。

    但这本书很精致，到了母亲手里还会变色，应该是本魔法书之类的。既然没什么可信的了，那就试着去做一下吧。

    别西卜看向窗外，一如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是此刻，他已有了航向。

    无论如何，试一下吧。翻过隔离墙，到大城市去……给妹妹幸福。哪怕是场骗局，到了大城市，也比在这暴匪横行的后巷好，可以住桥洞，还可以当乞丐。

    而且这样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为他们俩的伙食发愁了，可以继续过无忧无虑的二人生活。

    从现在开始做准备吧，规划路线，找找交通方式。

    他捶捶胸口，抄下那个地名，再多抄几遍，直到背下来，方便以后看看有没有长得和这个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