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杨华年(1)
颓废。
杨华年一个人住在家里。
家里像是进了贼,一片狼藉。墙上的画、买来的瓷器、杨华年自己的手办,全都摔个粉碎。
听楼下打骂孩子催促上学的声音,大概是星期一。不过星期几并不重要,莹莹已经送走,杨华年不需要送她上学。
今天阳光似乎很好,但他不喜欢阳光。厚厚的白色窗帘不知何时只剩下半截,阳光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刺眼得恶心。
至于另半截窗帘,大概是什么时候心情不好,顺手撕掉的。他没有继续去想,反正都是些很久年前的事情了。
柜子像个吊死鬼一样伸出舌头,抽屉里原本装的是些旅游纪念品,现在都在黑色不透明的垃圾袋里放着。
门口垃圾堆成山,泡面盒、塑料袋,被砸碎的家具,随意的放在门口。
苍蝇乱飞,发酵的气息与t恤的汗臭混杂,味道像是夏天半个月没人清理的厨余垃圾桶。
这间屋子,不像是一个曾经幸福的家,更像是名侦探柯南中的案发现场。
杨华年并不清理,因为既不会有人再来,他也不会出去。
他像是机械一样活着。迟早有一天,他这台机器会悄无声息地没电,悄无声息地报废,成为垃圾堆的一部分。
总有什么东西,像是落下悬崖时掠过的树木,暂且支撑着他、奈何螳臂当车。
电话突然响了,他下意识的接通,迎来的是另一边的怒吼。
“杨华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平时我也就不理你了,公司正在转型的紧要关头,别人都在拼了命地加班,通宵几个月的都大有人在,你却干脆不来了?”
这声音来自杨华年的监督组长。
那人一直很嫉妒他的才能,经常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些多余的事,他早想报复,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迎上来了。
他本想怒骂回去,可声音刚出口的一刻,他突然停下来。无意义的世界,连争执都那么无趣。
那边一连说了十几分钟。
“你擅自离开岗位,可让我逮到不,终于被公司发现,你应该也明白有什么后果吧?降薪,调职,这次你可逃不了,就算那几个组长都偏袒你”
“停。说完了吧。”
“?”
“我辞职了,有缘再会。”
“喂,你什么”
电话挂了。
杨华年长舒一口气,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满是油渍的电脑屏幕亮起,熟悉的游戏厂家 logo一闪而过。
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一次性筷子脏得不能再用,他用袖子擦擦。没洗的泡面碗温水煮了泡面,嚼起来像是用了几年没洗的破抹布。
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组长甚至千方百计找到他的游戏账号,问他,“怎么了?最近遭什么打击消息也不回,不想干了?不想干你也得把任务交接一下吧?来我办公室!”
“不去,不干了。”
【灿烂的小炮但大白】已拉黑。
【陌生人会话已关闭】
一连很久,隐匿于刀光剑影,将人生熬成破烂,将初晨熬成昏黑。
一天时光,可以是忙忙碌碌走向未来的轰轰烈烈,也可以只是躲藏在垃圾堆附近,毫无止境敲键盘的空白与迷惘。
傍晚,门被拍得震天响,监督组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知道你正经历一些非常痛苦的事,也知道你早已经要崩溃了!振作一点,你是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开你不开我明天还来!我明天还叫开锁师傅!”
组长走后,杨华年一言不发,在自己卧室收拾文件。太久没思考,脑子混沌像团浆糊,糊涂的要命。
身为从小到大的成功者,敏感、细心类似的成语仿佛就是为了他而设置的。
他还真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真舒服。
第二天早晨,组长还是来了。
“就是这家真是的,这小子也不知道遭什么打击,莫非是平时我管他管的太紧了?算了算了,开锁师傅你看这能开”
走上台阶,组长声音逐渐减弱。
地面上,一个蓝色手提袋,里面u盘、文件、辞呈无一遗漏。
一张白纸,赫然写着一个血字。
“滚”
“真是的!非亲非故,我连女儿都不送了来找你谈话,你就这么对付我的?不知好歹!真是农夫与蛇!”
组长一气之下,撂下一摞钱就气冲冲地走了。
杨华年等外面安静,这才探出头来。他掂掂钱的重量,十二个月工资,一分不少。
没兴趣,他只是下意识拿起来而已,往楼下一扔就关了门。
他开始回想起辞职的事。
他早就想辞职了,虽然他很爱这份工作,工作时间实在是不太方便。
他想找一个更轻松的,工资低一点但离家近的。
好像还是因为某个人
因为她总说,“我是自由时间,在家里工作完成任务就行。你还要天天加班,搞得屋里冷冷清清的女儿也要我接送,好累好累的。”
炙热的回忆如火焰般燃烧,点燃了整个屋子,他失去理智,用最暴力的手段扑灭火焰。
等他反应过来,沙发被砸烂、电视躺在地上呲啦呲啦的闪着电光、墙面被凿出一个大洞,地面倾洒的东西像是骨灰。
唤醒他的是一股香水味。
他记得很清,浓郁的兰花香水味,她最爱用的款式。
杨华年四处寻觅那人的影子。味道来自于倒塌梳妆台的残骸。
是她的屋子。自从她走后,屋子就从来没有进来过。如果不是在墙壁上凿洞时推倒了梳妆台,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进来。
他突然开始寻找什么。
窗外飘着晾了一个月的衣服,是她挂的。
房间的吊灯,是她换的。
甚至连这个屋子,都是和她一起挑的。
她明明走了,全世界都是她的影子。
回忆是一杯极度浓烈的酒。品的少了,只觉得幸福、只觉得浪漫。而一旦过分沉溺,它就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哪怕是一小点,也可诛心。
他砸毁了那个房间。每次挥锤,他都会跪下,向脑中的神明敬告“对不起”,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毁于一旦。
一切破碎后,他终于走出了房间,满身大汗。心脏像是放进冰块,冷的生疼。
大厅,一个黑色的幽灵正坐在位置上,他没有脸,摆摆手。
“你好,幸会。”
杨华年已经举起锤子指着那人,“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先告诉我,你愿意放下一切吗,如果愿意”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刚刚没锁紧门,你才溜进来的?小孩子,我警告你赶紧走,一会儿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要打断我的话。不然你就错过复活她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杨华年大脑惊颤,“你能救她?”
“是的,但是有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只需要你救她!哪怕是再让我见她一眼,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嗯。我就知道。从现在开始,不要泄露我的存在,不然我会轻而易举地收回这一切。”黑影点了点头,跳下桌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