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怀璧其罪
南乔被雍王死死攥着手腕往外领。
她踉踉跄跄的跟着,心里被痛苦和内疚折磨。
她刚刚亲手杀了义父的手下,现在脸上身上还有他的血。
她在义父那里见过他几次。
现在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有一次他和义父告假,她也在旁边。
他当时是因为什么告假?
隐约记得好像是他乡下的老母亲生了病,需要照顾。
南乔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和义父招募的都是身负国仇家恨的死侍。
这些人都像她和义父一样,亲人死绝,一心赴死,除了复仇再无其他活下去的意义。
而这个人,家中还有老母,却也做了死侍,他有什么大仇未报?
当初该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吧?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她呢?
从禁军营地出来,回到雍王奢华的马车里。
南乔一迈进去,就被整个人拉到一个坚实温热的怀里。
等雍王看清怀中人,才发现她脸上全被泪水打湿,眼睛也哭红了。
雍王伸手轻捏她的下巴。
“怎么总是哭?”
“这次又哭什么?”
她有总是哭吗?
不就是上次中秋夜宴哭过一回,再有,就是今天吗?
南乔内心压抑沉重,备受煎熬,却无从倾诉。
她总不能告诉雍王,自己哭,是因为觉得她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而不是刚刚那个刺客。
因为她觉得,人但凡还有亲人在世,都该努力活着。
非要死一个,还不如死她这个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孤寡之人。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的大仇还未报。
于是她眼中闪着光芒,看向雍王。
“殿下,我害怕,我不想杀人。”
雍王难得有耐心,宠溺的帮她擦去脸上血污,温柔哄她:
“你都敢喜欢我,怎么如此胆小?”
“杀个人而已,多练习就好了。”
“我会安排人保护你,可你总要有些自保能力。”
“人总有落单的时候,到时候你指望谁?”
他修长手指在她裙间作祟,南乔感到既羞耻又难堪。
不知是因为饿了太久,身子虚弱,还是因为受惊过度,身上控制不住打着哆嗦,伸手去挡。
“殿下,不要这样。”
“我不想在这里,好丢脸。”
雍王住了手,也不嫌弃她脸上的血污,像是安抚一样轻吻她的唇。
“那我们回乔园。”
乔园她也不愿意去。
连语气都忘了装一装,冲口而出:
“我不去乔园!”
她心里抵触着那个和她名字一样的园子。
上一次她还对许聪说自己是最后一次去乔园,如今就逃脱不掉又要去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圈。
觉得只要不在那里边和他如何,她就不算他豢养的众多禁脔之一。
顶多算个情人。
情人可以是自由的,禁脔可不是那么回事。
她揪着他的衣襟,抬眸看着他,泪眼凄楚。
“我不想在乔园,我不想和你其他的女人一样,像动物似的圈在一个园子里,等着你来宠幸。”
雍王听了一愣,接着眉毛都惊讶得扬了起来。
什么其他女人?
他什么时候宠幸过别的女人了?
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有点醒悟。
这女人大概是信了那些传言。
他也听到过类似的风言风语,说他荒淫无度,夜御十女。
就连乔园都被传成了他的淫窝。
之前他还觉得这传言甚好,以后在乔园谈事情也方便遮掩。
这下倒无从解释了。
她早晚会知道,现在解释好像自己多么在乎她。
于是他什么也不说,将人从怀中放下,掀开车帘,朝窗外吩咐道:
“改道鹿鸣庄~!”
马上有人回了一声:“诺。”
南乔看过去,原来贾夙侍卫一直骑着马在马车外随行。
雍王见她看过来,马上放下帘子。
与她对视。
“你还是没有学乖。”
南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眨巴着眼睛看他,等他的下文。
“不要招惹别的男人!”
南乔大呼冤枉。
“我什么也没做啊?这不是殿下的侍卫吗?”
“我本想打个招呼,可你把帘子关上了,我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怎么能算招惹?”
雍王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平时对女子的刻薄都端了出来。
“你在乡下没有镜子也就罢了,你在侯府也没照过镜子吗?”
“你长成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与男人对视。”
“你会害了人家!”
“想想许聪!”
“还有柳大人!”
“还有那个北凉三皇子!”
他心里想着,还有他父皇那个老东西!
还有他自己。
南乔大为窘迫,觉得雍王简直不可理喻,反驳道:
“柳大人他死有余辜!许聪杀了他有什么错?”
“那北凉三皇子,你们都亲眼见了,是他轻薄我,是殿下你亲手杀了他!”
“我有什么错?”
“我若是有错,你当时怎么不杀了我?”
雍王被质问,不怒反笑,挑着眉毛问:
“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南乔一时气不过,忘了自己身为村姑该有的修养,反唇相讥:
“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我看来,匹夫本无辜,碧玉也无罪!”
“有罪也该是觊觎碧玉的那些贪婪之人有罪!”
“我是个正常人,我自然会与人说话,和人打交道,这些人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我高兴了还要和狗说话,和牛对视,和路边的野鸭子唱歌儿,和山上的野兔子跳舞!”
“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还没有见过哪个嫖客管着妓女不让她与人对视的!”
“你又不喜欢我,充其量只是短暂的拥有我的一段时光。”
“我答应你这期间一定忠诚于你,总归不会让你戴绿帽子就是了!”
“以后你我分道扬镳,还会有人喜欢我,爱我,尊重我!”
“我愿意看谁,就看谁,愿意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我还要和皇帝说话!和最位高权重的大臣对眼神!”
“你不高兴,可以把他们都砍死!”
南乔只顾着发泄情绪,一时忘了死。
温柔的武器也放下了,娇媚的伪装也扔一边了。
“殿下”也不喊了,一直“你你你”的称呼雍王。
发泄完了,又拿不准他的态度。
一路上雍王再没有说过话。
越安静,越让她心虚。
只好也安静的坐在一边,也不看他。
从帘子缝里偷眼看窗外。
马车正路过闹市,街边小吃店铺鳞次栉比。
看得许久没有好好吃饭的南乔,这会儿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南乔无奈又难堪的,皱着眉闭上了眼。
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