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城中庙
时影青是被下巴上的濡湿触感弄醒的，她睡眼沉重，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陈周在吻她的下巴，此刻吻正顺着下巴向脖颈寸寸移动，喷在她颈上的呼吸温度似乎也越来越高……
这人什么毛病？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
不好好睡觉是吧？那就不要怪我配合你让你亲个够！
时影青扬起脖颈迎合陈周的动作，失控边缘的陈周才知道时影青醒了。
“早上好。”
陈周停下动作，尚在高温的唇贴着时影青颈间皮肤哑哑地说。
“……早”
时影青含糊应声，心中呐喊：请继续！
“抱歉，吵醒你了吧”
不必抱歉，夸你还来不及呢！
“收拾一下去吃早点吧，小区里的早餐店不错。对了，你想吃西式的话我们可以出小区稍微走远一点有家……”
谁要吃早餐啊！
“不吃，再睡会儿吧。” 时影青抱着陈周的脖子又向自己胸口的方向拉了拉。
“我不能睡了，有项目今天要出外勤。”
“周末还要工作？”
“对啊，这行就是常常休息日开工，不过有加班费…… 那你再睡会儿吧，走的时候把门顺手带上就行。” 陈周从时影青怀里起身，又给时影青掖了掖被子。
混蛋，只管杀不管埋的混蛋！
“不睡了，一起吃早餐吧！”
时影青在陈周柜子里挑了身干净衣裤穿。
倒是一点不用费心挑选，陈周根本没几件衣服，每一件又都差不多，不是衬衫就是t恤，不是牛仔裤就是棉麻长裤。
陈周找了纸袋把时影青的连衣裙装好递给她。
时影青看了眼没接：“不想拿，先放你这儿吧。”
小区里早餐店没有空位子了，两人多走了几步去外面吃面包咖啡三明治牛奶。
时影青有了个新发现：走在渡市的马路上两个人手牵手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一个城市足够大，人足够多，每个人又都很忙的时候，“不被关注”提供了一种最大的自由。
牵起手，恰到好处地抵消了来自外界的“不被关注”中所包含的冷漠，恰到好处的转化成两人间浓淡得宜的亲密。
温馨的二人早餐后，时影青目送陈周的背影和若干其他陌生背影一同被吞入附近的地铁口。她一时无聊地原地转了两圈，随意坐在了地铁站旁的大樱花树下。
这棵树的鼎盛花期刚过，嫩绿新叶逐渐占据上风。
时影青怅然，这是她过去人生中少有的情绪，不知道这怅然是来自城市还是来自爱情，或许是城市里的爱情。
风吹过，零星花瓣落下来，有一瓣淡粉落在她鞋面上，微不足道，但存在，世界便多一瓣柔情。
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她的手突然想拿画笔。
暗酒红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走上前看清楚，驾驶员不是家里司机，是老父亲时景梧。
时影青没太惊讶，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吃早饭了吗？” 时景梧问。
时影青一身衣服都跟出门时不一样了，女儿成年已久，自己不必过问太细。
“吃过了”
他一时还看不清女儿情绪，不喜不怒的，不过气色倒是不错，便放下一半的心。
“回家？”
“直接送我去画室吧。”
时影青回到画室迅速新起了一幅画，她把自己关在画室一整天，当天晚上就睡在了画室的休息室。
第二天上午这幅画前三层色彩秩序基本建立完成，她才下楼好好吃了一顿。
看来欲求这种东西是不会凭空消散的，在木板床上没释放出来的就要在画布上释放出来…… 时影青在天台上伸着懒腰看着浑浊的浦江想到。
江面上各式大小船只来来往往，好似永不停歇，但时影青知道，这世界，不停歇的只有时间，唯有时间。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陈周的白t和牛仔裤，已经被自己蹭上油彩，啧，买身新的还给她吧。
她这才想起点开手机软件，一眼就看到陈周头像上的红点。
有一条陈周昨天中午时间的留言，内容是问她是否顺利到家，因为时影青没有回复，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陈周又发了一个“？”过来。
……
发消息就发一个问号？时影青不开心了。
不问候她倒还好，留言给自己没回复不会着急吗？就不会打个电话过来吗？
虽然，渡市以治安环境优良著称全国，两人在光天化日的市中心分别又有什么不安全的呢？
时影青会生陈周的气，自然也会给陈周找理由。
刚熄灭的屏幕亮起，正是陈周的电话！
“喂？”
“你说”
“你……你看到我留言了吗？”
“刚刚看到。”
“……”
“我一回来就开始画画，一直画到现在。”
对时影青来说，放过陈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嗯，那就好。”
时影青听出陈周的嗓音放松下来。
“你担心我？”
“没有。”
陈周否定得干脆，出乎时影青的意料。
“那你发消息问我有没有顺利到家？”
“可能……，只是想你了吧。”
一句话喂饱世纪饥荒。
时影青确信，自己现在是这个城市最幸福的人。
“我发个位置给你，你明天过来。”
“好。”
“啊？明天周一，你不用上班？”
“我请假。”
比上一刻的时影青更幸福的，是这一刻的时影青。
周一上午九点多，陈周发消息说出发了，等会儿到了再打时影青电话。
时影青今天早早到了画室，自己动手绷了一个小幅画布，她喜欢自己动手，父亲送她的画室附带工具齐全，连画框的木料都有准备。
估算着时间，时影青走到画室天台，这个位置角度应该能看到陈周下车走过来。
今日阴，天空灰蒙蒙，江水也灰蒙蒙，对岸几栋造型新潮的超高层建筑的顶端部分隐没进了高空的云雾水汽之中，给这些现代建筑平添了些魔幻神圣的意味。
“向自然借力”是宗教建筑常用的手段，也总能成功，毕竟人类的想象力丰富，尤爱心里暗示。
而如果现代商业文明是“新神”，那么称这些高耸的钢筋水泥玻璃外墙为“新宗教建筑”也绝不为过。
时影青在天台上只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陈周在江边的公交站台下了车。
陈周沿着江边走来，两条长腿阔步稳健，修长双臂放松地摆动着，江风吹得她衣裤猎猎，她只管走。
走过江边常见的游客和摩登丽人，走过各色精致的店面，陈周平视前方，既不看景也不看人。
她不太像城市里的人，倒像一座行走的庙宇。
一座烟火稀薄的庙宇，空空荡荡，应有尽有。
在时影青眼里，这庙似有莫大的质量，把周围的江水和摩天大楼都拖曳得变形，钢铁水泥幻化成一座座线条和缓绿意盎然的丘陵，宽阔的江水化成九转奔袭的溪流，其中欲望滚滚流动，一去不返。
欲望永远流动，欲望生生不息，而庙宇如如不动，只是旁观。
时影青用力眨了眨眼，见陈周已经走近，便拿了手机下楼，电梯上四楼需要授权，她去接陈周上来。
陈周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一眼看到了建筑门口出现的时影青，抬起手向时影青挥了挥，薄唇一咧，笑了。
陈周的笑在这阴天灰水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阳光。
时影青就站在原地等着陈周穿过斑马线走向自己。
这会儿两人一见面，对着她笑的陈周似乎褪去了独行时的飘忽疏离，显得清晰而真实。时影青只要稍稍靠近便可以触到她的体温，并行时两个人小臂上的汗毛都在相互问好。
刚才从天台上看到的那种笼罩在陈周周身的与现实世界的隔绝感，现在看起来倒像是彼时的一场错觉了。
时影青自己都没发觉的是，她此刻在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