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女
时景梧看到时影青推门进来的第一感觉是，女儿变了。
似乎比之前皮肤黑了一点头发长了一点，但他看到的变，不只是发肤。
四个月前走的是一名阳光开朗女青年。
现在，倒也并不是变得忧郁了，而是…… 隐隐有杀气？
时景梧放下画笔起身拥抱风尘仆仆的女儿。
时景梧从青年时代起就爱画画，他自知没什么天赋，只是作为爱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有天分，这件事一直让他觉得幸运。
他同样自认没有天份的还有经商，跟画画不同，经商永远无法成为他的爱好。甚至于，有点厌烦。
好在时景梧天性聪颖，且对投机没有兴趣，这给了他一种优势：即便是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至于搞砸。
接手管理几年将水域大部分摸清后，时景梧就着手股权和结构改造，剥离了一些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无法长远健康发展的产业。同时伤筋动骨地改革人事选拔、考核、任用制度，终将家族里的人包括自己都从日常实务管理中解放出来，大家全都清清闲闲去做董事。
最后只给自己留了两个投资公司直接控制，方便做点喜欢的事。
是以，如今年过半百的时景梧已经多年不做各种数字的奴隶，身上的商人气味稀薄。
当然，只要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不做奴隶也总有人做，他能渡的人有限，家族里现在也还是有人对他有怨言。
“这个画室你看怎么样？我平时很少用，现在开始就给你了。”
时影青一进门就已经感叹这个画室标准和配置的高端了，采光，隔音，面积，布局，温湿控制，独占整层，配有独立的休息室浴室，居然还有吧台酒柜……完胜欧洲百分之九十的私人画室。且位置在渡市中心的中心，是一栋状态很好的保留建筑的顶层，窗外就是浦江外滩，距他们在渡市的住处也近。
呵，有钱人，真是懂得给自己用好东西啊……
远离所谓现代商业文明的中心，在边境高原上的四个月让时影青一时忘记了自己也是有钱人的女儿，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久居山中就会嫌城市太吵，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不只声音，连光线都嘈杂，这个画室够静谧，是个及时的避难所，她的确需要。
“走，我们先去吃东西。”
时景梧让司机下班，他要亲自开车带女儿去吃饭。
时影青坐在副驾，内心感慨自己父爱超标。不只是现在，而是从小到大如此。
她侧脸看自己的父亲，英俊，温和，没秃头无肚腩，就连鬓间的白发都好似凭添魅力的点缀，可能因为有爱好有追求或仅仅是天性如此，时景梧人过中年也没靠找新人“共普爱曲”来作为抵御生活空虚和人生虚妄的代偿。
据时影青所知所觉，时景梧只有她母亲叶岚一个女人，即使就连这唯一的女人也大部分时间不在他身边。
时影青赞赏自己母亲挑伴侣眼光的同时，也有点觉得父亲可怜。
别费心可怜老头子了，可怜可怜自己吧。时影青在心里自嘲。
晚餐是渡市本帮菜，时景梧说西南口味咸辣，给时影青清吃点清淡的适应适应。
自然状态下的人体是敏感的系统，时影青在西南阳燥之地时吃热带水果并不积极，现在身处阴湿的江南三角洲，反而开始想吃些火气旺的东西，时景梧笑笑给她点了黄酒，说住处的厨子还擅长川菜，比外面的地道，已经嘱咐这两天给时影青做几道尝尝。
父女二人吃罢晚餐就早早回家，客厅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喝酒聊天。
年底杂务多，晚八点宋秘书上门找时景梧处理公务。
时景梧很少去办公室，虽说现在可以电子签字，但时景梧年纪大了越来越懒，一些来龙去脉的背景和事务紧急重要的排序，要秘书在一旁一边整理汇报他一边决断和签字。
时影青见宋秘书来要谈公事意欲起身回避，时景梧叫住她，让她不必离开。
时影青瞬间想到在象勐占焕跟她说过的，一毕业父亲就把海外生意交给女儿的事。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时影青实在怕时景梧哪天把生意扔给她，她可一点不想管。
于是她就坐在一边嘬红酒玩手机，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
直到宋秘书提到西南几个农牧业项目群的事，时影青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这一块总体收益跟去年差不多，有几个项目个位数亏损，其余盈利项目的利润率也远低于我们所有投资项目的均值……” 孙秘书基于数据报表总结给时景梧听，看他还对哪一块的细节感兴趣，他再展开汇报。
时景梧点点头：“预料之内，农牧业是这样的，长期低空滑行，只要还在我们制定的安全线范围内，就继续保持既定的匀速投入……”
孙秘书表示明白，遂提示时景梧需要签署哪些相关项目文件。
待这部分事务处理至尾声，时景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笑眯眯看向一旁的时影青：
“影青刚刚在我们西南下属公司投资的种植园生活了四个月，有什么感受？”
宋秘书知道这事，毕竟就是他向下面公司传达安排的。时董这是宝贝女儿回来开心了，逗女儿说话呢，他也好奇时影青会说些什么。
“农牧业项目一般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工作人员娱乐活动受限，我建议可以给几个偏远的种植园和农场配一些运动器械和设施……” 时影青终于放下手机直视二人说道。
时景梧和宋秘书一时都没想到时影青会说出这么具体的建议。
从宋秘书提到西南的农业项目，时影青脑子里就都是陈周的影子，睡觉的陈周，走路的陈周，咖啡树林里的陈周，河边的陈周……
所以时景梧问她的想法，她自然想到的就是陈周，还有陈周时常较劲的那两桶水……
时影青见父亲和宋秘书都看着自己没说话，以为自己提的想法可行性低，便又补充道，如果公司没有这方面的预算，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捐款……
“不用，不用，正好可以加进下一年度福利计划，对吧？” 时景梧先反应过来接了女儿的话，并转头看向宋秘书。
“对对，在预算范围内，人力也正愁想不出什么员工福利的点子呢，这个建议很有现实意义，执行起来也不复杂，快的话这几天安排下去年后器材就能到位……”宋秘书也反应过来，连忙答道。
送走宋秘书，已过了时影青在边境养成的早睡时间，加之今天舟车劳顿，她打着呵欠挥挥手跟父亲晚安准备回房。
“青儿” 时景梧突然叫她小名。
“嗯？” 时影青揉揉脸等父亲下文。
“你对公司的事情感兴趣的话……” 时景梧眼中带着探寻地看着女儿，他不自信自己百分之百的了解女儿的想法，所以还是要问问……
“别，不感兴趣！”时影青瞬间睡意跑了一半，连连摆手正色回复父亲。
“好，爸爸知道了，那晚安。”
“嗯，晚安”
父女俩在渡市父慈女孝的相处了几日后，便在除夕的前一天驱车回了时家在距离渡市二百公里涌城的祖宅，开始了c国人传统阖家团圆的春节假期。
祖母是典型的江南闺秀，八十岁了皮肤还白白的气色很好，一看到时影青就开心地摸了摸她的脸蛋慈爱笑道：“我们青儿怎么黑了瘦了？”
“哈哈哈，祖母我是太阳晒多了，再过几天就能跟您一样白嫩了。”
除夕当天，时影青去机场接母亲叶岚。
叶岚一身天蓝色牛仔的休闲装扮从接机口走出来，因为身体管理很好而让她的本来年龄失去了参考价值，脸上戴着口罩遮得也很严实，但半年多没见她的女儿还是一眼把她认了出来。
其实时影青五官和身形有许多像母亲的地方，但两个人的性格气质差异很大，时影青是暖色调的，而叶岚是冷色调的。
时影青是个画家，所以她喜欢这样总结。
时影青与向她走来的母亲拥抱，她闻到了母亲身上久违的味道，没有变。
叶岚手上挽着件羊绒大衣，随身行李只有一个尼龙旅行拎包，时影青伸手把包接了过来，不重。
母女二人这次超过半年未见，但甫一见面，两人便都能感知到彼此身上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