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卜少
异国男子luc不是第一次来c国，他曾去过广府，渡市，和太平岛三地，据说三四岁时母亲还带他去过燕都，但他自己已不记得。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在c国乘坐公共交通和高速铁路，而且是在相对偏远的边境省份。
要知道，在他家乡很多以风景海滩美酒著称的城镇，公共交通几近荒废，巴士和火车线路稀少且不准时，就连出租车都很难叫。当然，绝大部分成年人都有私人轿车代步，所以公共交通也不必那么发达。但是他在这个公共交通发达前所未见的国家的公路上看到了更多的轿车，非常多，甚至会堵车，即便在这个边境省份首府的马路上也依然是一片汽车的汪洋。
这些汽车向着各自的目的行驶，转弯，蠕行，交汇，拥堵。
为什么这么多的车，这么多的人，如此的匆忙。
他钦佩这种发达，他不懂这种匆忙。
后面一排的几名乘客在用高频的语速聊天，因为是他不懂的语言因此不会太困扰。隔着过道旁边一排的乘客，身穿艳丽繁复民族服饰在用智能手机观看视频，声音不大，不算吵。
但对面和自己同行的两位女士则过于安静，一个已然入睡，另一个自己的老朋友，正半阖着眼看窗外，两人一派安然。
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两位女士是他迷惑的根源，她们出生于此也曾长久生活于此，但她们似乎都不是这个国家的“纯正风味”。
他认识时影青近十年，在他眼中，她精美，温和，聪明，神秘，他曾以为这就是“东方风味”。他尊重并欣赏这种“风味”，像个审美学者。直到时影青跟他提出分手，他才知道她既不需要他的欣赏也不需要他。
而他清楚，自己是纯正的法国风味，他的母亲，他的弟弟，还有他认识的其他法国人，他们性格不同爱好不同收入不同，甚至信仰也不同，但他们无一不都是“纯正的法国风味”……
这让他思考，哲学，价值观，文化，历史，地缘……
然而这个国家高效的高速铁路并不会给他太长的思考时间，列车到站，人流涌出四散，他的疑惑也释然消散。
“也许思考也不会有结果”“也许‘纯正风味’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入住的度假酒店有民族服饰租借服务，luc和时影青都很有兴致，在服务人员的介绍下试穿起来。
d族服饰很符合时影青审美。
d族青年女子服饰丰富多彩，上身常是紧身内衣外罩修身无领窄袖短衫，腰腹适当露出一小截；下穿彩色统裙，裙摆长及脚面。统裙色彩艳丽，多刺绣象征吉祥如意之图案，精美非常。
时影青上身选了白色修身短衫，下身一条孔雀绿色丝绸筒裙，饰有孔雀翎羽暗纹，舒适日常又透着矜贵。
d族女子盘发更是花样繁多。时影青选了最清爽简洁的丸子高髻。
女子服饰本就贴合身体曲线，时影青脖颈优雅修长，宽肩窄腰小腹平坦，这一身使她的女性身体魅力被前所未有地彰显。也害得在场的男士女士——luc和陈周都短暂现出没见过世面般的惊艳痴凝。
d族男子服饰则比较简单方便，上身一般是无领对襟短衫，这个季节日常多为白色，下着深色长管裤，再以白或蓝等色巾布包头。
luc已经穿了男装的最大码数，还是显得短小紧绷，裤脚吊得高高，但他自己并不在意，感觉良好。
陈周在一旁懒洋洋无意参与，可时影青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期待，加之服务人员表示，“租二赠一” 陈周可以免费时，陈周便也从善如流了。
女装完全没有合适陈周的码数，她的头发也短得无法盘髻，索性穿了男装，不似luc穿着的不合身，她穿男装倒是正正好好该有的清爽利落。时影青点头表示满意。
在d州这几日他们便都穿本地服饰。
三人本地衣着本意是融入，然而外表的融入更反衬出三人自身气质的违和。
归根结底，是时间，时间在当地人和在他们三人身上流淌的方式不同；当然还有饮食，长久以来在他们身体里流转过的食物也大不相同。
luc，一个显而易见被本地民族服装绑架的外国人自不必说。
时影青，衣着精致合度，美貌明朗，但其举手投足的神态气质与本地青年女性的差别难以忽视。
陈周，反而是状态最接近的那个，一身男子衣裤并头巾，肤色健康，个子高高，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当然，除了她骨骼线条相较本地男子略显纤薄之外。
与三人预想的不同，luc作为最突兀明显的白种人并没有得到当地人太多的目光停留，大家对他似乎并不关心也无好奇，反倒是时影青和陈周，被投以更多注视。
当地人常以某种无侵略性的目光探究时影青，同样是美丽的女人，同样的衣着发饰，同样的生机勃勃，同样自信明媚，却又与当地女性截然不同，就像是酿造烈酒，相似的原料，却因酿造中水质，温度，发酵容器，蒸馏方式等的区别而最终得到种类不同的琼浆。
在相似范式表象之下，其中的差异反而更被彰显，引人遐思。
而陈周所受到的关注则完全是另一种情况，大多都是来自当地小卜少们的大胆青睐。
d族风俗以女为贵，尊称未婚青年女性小卜少，加之民风热情开朗，因此由小卜少主动向男子示好求爱并不少见。
不过，可能因为陈周不是单独一人，小卜少们大都以眉目向陈周示好或礼貌搭讪，暂时还没有直白示爱的。
三人在d州的头几日，陈周如约带时影青去了d州最大的集市，时影青果然喜欢，拍照记录边逛边吃，在里面泡了大半日，于是到了靠近边境的m市后，陈周又带她去了界河上的水上市场。
水上市场，名副其实。
在界河水流和缓水面宽阔的河段，这个季节水藻还没有过于繁盛，蜉蝣还未大肆繁衍，荷叶新绿荷苞新结，万物的欲望还在膨胀的路上尚未彰显。
热带高地的太阳在河水的青翠之上又铺了一层半透明的金箔，将时空与光化作人类容易理解的具象，永恒流淌。
于是这秀美的水源更显昂贵，昂贵到凡人皆可拥有，昂贵到凡人皆会失去。
来自相邻两国的商贩或农人划着舢板载着各具特色的货物在河上贩卖。不但有水果蔬菜，花卉茶叶草药，鱼肉蛋奶等农副产品，还有香烟化妆品，衣裤鞋帽，锅碗瓢盆等轻工制品，更有的舢板穿插其间专营粉面小吃糖水等。
时影青简直看花了眼，她未曾亲历如此风情，手中相机已无暇记录。
忽闻一阵香味飘过，是香茅炖肉的味道，让人心动，时影青转头对陈周说：“我们去吃那个吧……”
可身边哪里还有陈周的影子。
一直乖乖跟着时影青的luc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条舢板：“她在那里跟船夫聊天”
……
原来陈周不经意看到了船夫贴在船篷里的几张照片，上面是d族本地传统武术的演示和比试场景。
这个船夫的舢板主要售卖屠宰牲畜所用的各种刀具，武术是他的爱好。
陈周对d族传统武术早有耳闻，据说其除了传承本源的古典招式外还兼收并蓄了很多c国其他武术流派和各邻国的拳术所长，以灵活实用著称。
边境承平日久，年轻一代也或多或少沾染上了对于赚钱的爱好。赚钱不算是个坏爱好，起码有助于放手一部分不健康的保守和固执，只不过一种生活总需要用另一种生活去交换，现在深入修习d族传统武术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我打算去一趟那船夫的老家，他说当年离家时镇子上还有一些派系的武馆，我去看看。”
陈周一边将长粒米饭和香茅炖肉的肉汁拌匀一边对时影青说道。
“不过那地方有点偏，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名胜，如果嫌路上折腾你可以先……”
“我跟你一起去，偏一点好，我也想去看看。”
时影青嘴里嚼着炖肉，并没耽误她截断陈周的话清楚言明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