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电闪雷鸣
南沦河之行回来后,时影青一直未动画笔,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偏爱的那款绿色颜料用完了。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观察陈周的神色,比如现在。
时影青今天主动要求跟着陈周进山例行巡护,luc也一起来了,他饶有兴趣地同阿猛交谈,阿猛的高中英语配合夸张的手势比划似乎丝毫不影响两人谈论诗歌。
时影青跟陈周走在队伍后面,出发到现在两个人还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走到陡峭难走的路段,luc没忘了转身绅士地照顾时影青。
luc外表气质温和优雅却是个实打实的运动健将,冲浪,攀岩,滑雪,骑术,壁球都很精通。所以虽是第一次跟着山地徒步巡护,但对他来说完全称不上挑战。
时影青有luc照顾,陈周乐得轻松,她拉了拉背包,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但她的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总是不自觉地盯着luc那悬空护在时影青腰侧的,毛茸茸的白皙手臂。
那条手臂虽白,但筋骨分明,手指也是有力的样子,他比自己高,臂展也自然比自己更有优势,看他步伐,灵活性和稳定也不错,如果近身……
!!!
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陈周在心里对自己疯狂摇头。
她刚刚为什么会把luc幻想成拳台上的对手?
天地辽阔,万物生长,她陈周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一个毫不了解的人一起关进八角笼?
为什么?
陈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人类啊人类,永无自由。
时影青可能是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走得稳稳当当,于是luc的那条绅士的手臂也就一直没派上用场。
这次巡护的主要任务是检查和预防挂果期虫害,时影青这回没带速写工具也没带相机,她就跟着陈周打下手,帮忙观察和记录。
luc帮不上什么忙,在一边跟干活的阿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他有时也会过来想找时影青说话,但时影青只有简单的回应,一副专心作业的样子。
今天巡护的最后一片地块面积较大,陈周和阿猛各巡一半,彼此相距二十几米的样子,咖啡树虽不粗壮,但一排排茂盛交错,两组人都看不大清对方了。
午休过后不久,luc从另一边阔步向时影青走过来,一边阳光露齿而笑,一边目光殷殷地把装了咖啡的保温杯递给时影青:“青,我记得你有这个习惯,今早出发前打的,这里的豆子不错,现在应该还热着”
“谢谢” 时影青当然有喝咖啡的习惯,只是这几天脑子乱心也乱,日常习惯也跟着乱了。
时影青接了杯子说了谢谢后再无话,luc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再说什么,复又走回阿猛那边去了。
两人平时对话用法语,一旁的陈周虽听不懂,也能猜到大概。
时影青自认不是对他人情绪敏感的人,但她能感知到陈周此刻的沉默跟luc送咖啡来之前的沉默的不同。
自己现在真是又蠢又聪明的,时影青感叹。
不过,这种微妙的不同唤醒了时影青某种紧迫感:要尽快跟luc聊聊,今天,现在。
她几大口喝光咖啡,冲陈周扬了扬杯子:“我去把杯子还他……”
“哦好” 沈周表示知道。
时影青跑了几步到林地的另一半,她把杯子递给luc:“我想跟你聊聊”
luc配合地跟时影青往一边走了几步,时影青微微沉吟正要开口,一阵突兀的疾风穿过树林,咖啡树被风摇得大声沙沙抗议,一些成熟边缘的咖啡果实都摇得掉落了。
很快,闪电和雷声报幕,不多时,骤雨登台。
luc的背包里常备轻量雨披,可以从容应对户外遇到的骤雨。他麻利把雨披取出展开,要将时影青与自己一起遮住。
时影青想都没想就走出luc雨披的范围,她示意阿猛过来跟luc一起。
阿猛本不很在意这雨,只是拿自己的挎包遮了头顶,见时影青叫他这才过来,他跟luc配合一人扯好雨披一边。
时影青后退入雨中,她跟luc摆摆手,转身快步跑向陈周的方向。
这边气候,午后阵雨是经常,湿度到了,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但今天这种雷阵雨不多见。
陈周唾弃自己,一向善于预测天气这次却心不在焉事先毫无所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只能把穿的防晒外套脱下勉强遮遮。
而雨水从不唾弃谁,雨水只管落下,只要是雨落的地方,河流,丘陵,树,花朵,果实,有遮蔽的人,还是没遮蔽的人,都是平等的。
不知道时影青现在怎么样,希望他们那边有人带了能遮雨的东西。
陈周撑着几乎形同虚设的外套这样想着。
冷不防雨中一条鱼儿灵巧地游入她的外套底下,但比鱼儿更好,她有迷人的体温。
时影青回来了,因奔跑而加重的呼吸把她的脸颊也熏得绯红。
陈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鼻尖,仍是沉默,这沉默又跟之前的不同了。
时影青觉得自己已然成了鉴赏沉默的专家,陈周的沉默。
“陈周”
时影青低唤,让陈周转头看她。
“我会跟luc说清楚……”
毫不躲闪和毫无保留的对视,除了认真一物,看不到别的。
时影青额前被打湿的头发有一小缕在跟她的长睫毛打架。
此刻专心与陈周对视的时影青无暇管教这缕黑发,只任它被自己眨动的睫毛轻轻拨动跳跃。
陈周笑了,笑眼前人何其可爱,笑自己不能自持。
终于,她投降,她抬手轻轻地将这缕调皮的发理到时影青一侧耳后。
她想,好吧,只投降一秒。
她太天真,人类没有永恒的胜利,所以投降是必然,投降才是永恒。
耳廓微烫,手指微凉,两人皮肤相触只一平方毫米,陈周的手却好似被粘住般动弹不得。
一滴雨水滑落至时影青的下巴,悬停,是指令,坠落,是失控。
首当其冲沦陷的当然是下巴之上的柔软嘴唇。
时影青始料未及,谁能料到木头桩子有一天会来主动撞晕兔子?
真的晕了。
被动吻和主动吻感受完全不同,陈周手大而有力,现在已经从她耳边来到脑后,时影青的后颈被大力掐握住,不得不仰头承受窒息的侵入。
而陈周另一只手从时影青腋下穿过握住她背后一边蝴蝶骨,指尖发力嵌入骨缝,似攀岩般紧紧固附,使她无法逃脱。
呵,多此一举,时影青才不想逃脱。
陈周的味道取代咖啡的味道,喘息取代大雨,心跳取代电闪雷鸣。
于河水中遗失的神谕在雨水之中再次降临。
遮雨的外套早已掉落,雨水弥合两人身体间的缝隙,时影青不知何时已经被陈周压在最近的那棵咖啡树干上。
雷声稍息,骤雨渐弱,陈周的吻并没有变得温柔,比起亲吻更接近撕咬,如同斋戒日久,如同最后一餐。
草木蔓发,万物和鸣,时影青身心迷乱之际又看到了那两头在非洲草原上玩耍的花豹,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