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南沦河
南沦河之所以近来被一些徒步旅行者追捧，除了因其水体颜色粉蓝迷人，水流清澈湍急，还有两岸散落古朴村落外，也有涉险猎奇的成分。
南沦河是两国界河，地理位置敏感，两岸森林灌木等植被茂密，早年是逃犯毒贩活跃之地，所以一直限制外来游客靠近。近些年两国关系稳定常态化监控和布防，才偶尔开放线路允许进入。虽每年也难免会有几起非法跨域越边境的事件，但总体是安全可控的。
很多深度徒步爱好者认为成熟的路线已经索然无味，认为南沦河这种少有人至的未知之境才值得探索。
时影青对河谷的原始生态也很感兴趣，除了海拔层次丰富的植被外，还有零散生活在南沦河两岸的原始村落及居民，这些都会是好的灵感和素材。
繁重的绘画工具当然没办法带，但她带了速写本和专业相机。速写本在陈周背包里，相机和镜头也让陈周先背着。既然付了钱了，时影青现在是个理直气壮的雇主。
她们清早先跟“荣哥”在距南沦河五公里的一个小镇集合，人齐上路，然后一行人乘荣哥联系的当地人的农机车到达南沦河外围的丛林边缘，再从那里开始徒步深入。
关于为什么是农机拖拉机而不用越野车或面包车，荣哥的解释是这段路程不远给大家节省成本……
一行人便堪堪挤在拖拉机的车斗里，除了车斗周围的栏杆外空空荡荡无所依凭，只能随着行进的颠簸晃来晃去。
拖拉机欢快地突突突冒着浓烟，时影青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拖拉机更别说乘坐了，新鲜的体验让她有点兴奋，她手扶着栏杆没心没肺地哼着歌看风景
如果陈周没有跟着时影青一起来，时影青将会是这队人里唯一的女生。
陈周微微将时影青挡在靠近车头的左侧角落里。
一旁老哥身上的相机包随着晃动颠簸时不时地磕到陈周的背，不怎么疼，陈周没在意。
几次之后时影青却注意到了。
她们两个之间明明还有很大的空间。
她拉了拉陈周：“你过来点”
“没事” 陈周一动没动。
“！”
时影青直接一把揽了陈周的腰，将两人的距离一瞬拉近……
手感很好，所以把陈周拉过来之后时影青没有第一时间放手，而是继续捏着陈周的腰直到陈周用疑惑的眼神睨她时影青才若无其事地松手，扭头继续看着风景。
荣哥看起来大概三十几岁，中等身材，肤色因户外活动晒得黝黑，外貌是看过下一秒就无法准确描述的类型，也可以称之为面善，因为你会觉得他像人群里大多数人的样子。
下了农机一行人步行潜入丛林，荣哥一路上为大家介绍南沦河两岸的原始村落风土人情，雨林繁茂，植被层叠，当地人行走痕迹几不可辨，没有向导的确没有办法。
正午到来之前一队人终于行至南沦河岸。
荣哥给每个人发了他复印的手绘路线图，说了沿途的注意事项，并约定了傍晚集合返程的时间。
地图最后发到时影青和陈周，荣哥凑上前一步笑说，这次就她们两个女孩，他可以无偿单独跟着她们，能更安全一点……
没等时影青作何反应，陈周就先一步拒谢绝了。荣哥微笑与陈周对视了几秒，陈周也淡定微笑回视，两个人的笑都有点意味不明，时影青在旁看着莫名其妙。
最后，荣哥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沿着南沦河，两人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第一个村庄。
到这里，还可以在前后远近看到些队伍里其他人的影子，时间不久大家还没有完全走散，有的人坐在河边填肚子，有的人准备进村。
时影青向第一个村庄里眺望。
这个村庄可能因为交通相对便捷，所以规模尚可，房子以现代砖瓦结构为多。
看了几眼，时影青转身拉着一边的陈周说：“我们接着往前走”
手绘地图上河沿岸标注了三个村庄，越往深处规模越小也越古朴，时间有限，如果要在天黑之前返回走出雨林那就要有所取舍。
第二个村落规模与第一个相近，但建筑大多为木质，悬空于地面，底层高矮不一，用做饲养家畜家禽。几个水塘穿插其间，村寨周围有梯田分布。
这段河面有一群鸭子在游泳，时影青到拍了几张村落和鸭子，专业摄影不同景物要换镜头，时影青不太讲究这些，拍照采风单纯是某种记忆提示，她的脑子里自有全息图像。
短暂停留，两个人就继续前行。
现在后面完全看不到同队人的影子，她们已经跟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逆着南沦河流淌的方向越往上游行走丘陵的起伏越明显，像风里的浪，匍匐在碧水两岸。河水也不知不觉从之前的浅绿变为温柔的粉蓝。
时影青步子放缓，偶尔举起相机。陈周跟在她一旁，两人自然的沉默，像彼此都不存在一样。
“陈周？”
“嗯？”
“好舒服啊”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么漂亮的河水，跳进去会怎样”
“怎样？”
“跟跳进所有河水一样会浑身湿透吧……”
“哈哈哈哈，好巧，我刚也想跳进去呢，不过没你想的这么多……”
前面有鸟儿飞出灌木，又有什么不知名的小型爬行动物趟过厚厚的草甸，留下一溜草茎的颤动。
“陈周？”
“嗯？”
“我饿了。”
两人找了河边平整的一处席地而坐，陈周从背包里掏出食物和水，她们不远处野生一株浅色十八学士，此刻有几朵开得正好。
她们远离上一个村落，前方还看不见下一个，似乎是该急着行路的时候，却稳稳坐下来。
佐着奔走的河水，绽放的花朵和微风中拂动的青草，她们悠然吃完简单的一餐。
时影青面对南沦河小口喝着保温杯里的咖啡。杯子不大但保温性能好，她出门前在种植园的咖啡机上打的，几个小时了，还是有点烫。
陈周咖啡因敏感，过午从不喝咖啡。
她正身体与河流平行地躺在一边的树影下，双目轻阖，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风，阳光，空气中的湿度，植物，泥土，河水的气味混着咖啡的香气，好像在小时候某天也有跟现在一模一样的时刻，彼时母亲叶岚轻轻放下杯子，笑眯眯地问小小的时影青，要不要尝一口她的咖啡。
遥远记忆里的叶岚和叶岚的笑都是模糊的，时影青此刻却感到安定而温暖。
她喝掉最后一口，把保温杯放回随身的腰包然后向陈周的方向挪了挪，她要叫醒她，她们要继续向此行的目的地进发，那图上的第三个村落，班惹寨。
身体挪得不能更近了，她仍然没有出声叫她。
时影青盯着光影里这张清晰的脸，不知看了多久，就像她看着眼前粉蓝的河水流淌。
是一种不确定的永恒。
一切都在流动，一切也都静止。
一切都推着她，吻上这个人……
热带的季风将河谷的花香和水汽挟持进丘陵深处，两人的发丝同时被风牵动。
睡眠中的嘴唇，软的像不存在一样。
所以这个吻，也可以当作不存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