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童
……陈周说这些话时的神情语气就像是将死之人在与这个世界告别一样，不是那种依依惜别，而是不枉此生的释然。要不是时影青天天看着她生龙活虎吃嘛嘛香的，真以为她要飞升了呢。
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像个初中生，有时又像个老头子。而看似无聊的人一旦不无聊起来，是有点可怕的。
时影青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想礼貌的说声谢谢，毕竟被夸漂亮，可按陈周刚才说的逻辑，自己才应该是被道谢的那个，毕竟自己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世界的真谛”了，时影青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了。
“那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也很幸福？” 时影青一双媚眼盯着陈周启唇莞尔。
她决定反撩回去，不能给搞艺术的丢脸！
“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也是！” 陈周点头大笑，还拿自己的酒杯跟时影青的碰了一下。
哈，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呢。时影青无语，喝了口酒又吃了块肉，嗯，香。
酒足饭饱两人又逛了八角镇在v，t两国境内的那部分老街。
白日里的这部分境外街道跟c国境内那部分比起来，虽然建筑老旧一点街道狭窄了一点，但更有边境古镇的风情。有很多本地居民在自家门口摆小吃摊，v国更是以各式粉面和油炸小食著称，可惜两人刚刚吃的太饱，很多特色小吃都吃不下了。
走着走着又到了八角龙酒吧所在的那条街。
白日里这条街显得十分单纯无害，午后烈日当空，没有霓虹，没有入夜后游荡的人群。很多酒吧还没有开门，或是在白天只作为咖啡馆在营业。
两人挑了个有阴凉座位的饮品店，坐下点了两杯冰茶休息放空。斜对面就是八角龙酒吧，这个时间还没有开门，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样子。
“你，今晚还要来吗？” 时影青突然问。
“不来，应该不会再来了。”虽然时影青问得模糊，但陈周知道她在问什么。
“我之前也只来过一次，一年前，输了，走出来晕倒在街上，当时冉师傅正好路过帮忙把我送去医院的……”
陈周翻转着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午后的光线将陈周的睫毛和瞳仁颜色映照得有点浅，她的神情让时影青不合时宜的想起母亲叶岚。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却有一种抽离在外的无畏淡然。
你很难责备这样的人对你不够重视，因为她们甚至对自己都不太上心。
“输一次赢一次，这样就够了，而且这次赢的钱也够用了”
吃饭时两人就聊到过，她们明天一早要出发去独镇。红姐打算扩大店面，本来还差一点钱，陈周打算这次赢了的话就出资一部分，算是合伙。
这看似是个逻辑完整的因果关系：陈周为合伙红姐的饭馆所以去打野拳凑钱。
但时影青的直觉告诉她，这根本不是陈周这个人的行为逻辑。她不在乎受伤，不在乎赢钱，更不是为了什么合伙投资饭馆。
就像流过八角镇草甸的溪流，流淌不是它的目的，流淌只是它此刻最自然的存在方式罢了。
翌日两人早起退房，去v国辖区的街上吃了昨天路过种草的拌粉儿作早餐，然后去八角镇的巴士站坐一天唯一一班开去独镇的小巴，不到十点小巴人满便发车了。
陈周和时影青走进红姐土菜时，午餐的高峰已过，红姐和牙丹母女两人正在吃属于她们的“午饭”。
看见她们来了，红姐起身热情招呼道：“快坐下一起吃，知到你们过来，饭菜我都多准备了。”
牙丹看到时影青和陈周一起进来，有点惊讶的张了张小嘴，这个搭讪的怪阿姨她还有印象的。不过这个怪阿姨跟阿细走在一起的样子却莫名的和谐，阿细似乎也少了些之前那种漂浮在人群之中的孤独感。
待两人坐下来一起吃饭，牙丹又愁了，怎们两个都这么能吃……
牙丹吃饱了就坐在旁边玩红姐的手机。她还没有自己的手机，平时招待客人红姐手机要收款，每天只有这种时间牙丹才有机会玩一会儿。
时影青抬头夹肉时，看到牙丹的一双稚嫩的手放在餐桌上，和着手机视频中放出的钢琴曲十指轮流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红姐和陈周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时影青不是个容易受挫的性子，小丫头片子姐不信征服不了你。
于是她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成熟大人笑容又搭话了：“哇！这么难的曲子你都能跟弹下来很厉害呀！”
时影青小时学过钢琴，不过她更喜欢画画，叶岚从不要求她什么，钢琴后来就渐渐荒废了，现在让她弹，真未必比这小姑娘弹的好。
红姐笑到：“她不懂弹，她就是瞎比划着玩”
时影青眨眨她智慧的大眼睛，不对啊，看这小姑娘的指法和落音，一整段下来没有一个音弹错。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那就是个“神童”了。
陈周看了一眼因为思考而停止咀嚼动作的时影青，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其实也很多次注意到牙丹跟着手机里的钢琴曲子舞动手指，她不懂音乐，只觉得牙丹这么大的孩子好不容易有机会玩手机，不看动画片，不看偶像剧，反而爱看弹钢琴，只觉得挺有意思的。
陈周跟时影青确认：“你是说牙丹不是随便比划？”
“对，我学过，她都弹对了” 时影青肯定的回复陈周。
于是陈周转向红姐，认真道；“牙丹应该是有音乐天赋，她不是瞎比划……”
红姐和牙丹两个同时抬头看着陈周和时影青，母女俩儿半张着嘴有点惊讶的样子很像。
牙丹从来不知道自己自然而然就会的这些东西算是什么“天赋”，学校里算上校长一共就三个老师，美术课和音乐课是体育老师也就是校长兼任的，几本公用的音乐书因为用了很多届已经缺页了，人手一本是不够的，给感兴趣的同学在音乐课时间传阅。
当然大多数同学是看都不看的，用音乐课的时间做别的。牙丹倒是都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对牙丹来说毫无难度。
红姐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会有艺术方面的天赋，自己小时跟亲戚练过散打被选到省武术队，十九岁受伤退下来，又因为自己擅长做菜于是离婚后开了这个餐馆。
后来偶然来吃饭的陈周看出了她早年留下的训练痕迹，有时还会向她请教些招式。
而无论是自己擅长的武术还是烹饪，似乎都跟牙丹的音乐天赋搭不上关系。
作为母亲她秉持“尽力”原则，牙丹读书还可以，只要她愿意读，她就会一直供下去。如果有天牙丹不愿读了，那她也会尽量支持她想做的事，只要她成为一个自食其力身心健康的人即可，就算想跟她一起经营饭馆也很好。
但钢琴和音乐天赋什么的有点超出她的理解和准备范围了……
陈周见多识广，头脑灵光，她说的话红姐是信的，而且时影青说自己学过钢琴，她们的意见应该很有参考价值，于是谈好合伙饭馆的事宜后，红姐便想听听她们两个的建议。
陈周转头看了一眼时影青，低头想了想对红姐说到：
“艺术方面的事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如果小孩在某方面有所长又有兴趣，那就应该让她尽量去发展，到不是为了功利的目的，而是让她尽可能的成为她自己，能够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享受这个世界……”
在大陆西南丘陵深处小镇上的土菜馆里，陈周说完这一番“不接地气儿”的话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又转头冲着时影青眨巴了几下眼睛。
那神情让时影青想到大型猫科动物幼年时特有的那种呆样子，时影青突然被可爱到了，忍着笑接着陈周的话补充道：
“我觉得可以先让牙丹接触体验一下，自己亲手奏响音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她乐感这么好的话，很可能还有谱曲的天分。”
红姐听了二人的话后只思考了一会儿，便决定下周末关店两天带牙丹去趟省城。
她不需要理解陈周和时影青话的所有意思，很多时候做决定并不需要太多的信息，也不需要具备所有的条件，就像她年少决定学武，后来决定离婚独自抚养女儿，决定开店，到近来决定扩大店面……
一旁的牙丹突然问时影青：“你说你会弹钢琴？”
“是的，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因为兴趣不大，就没有继续练了。你呢，你是不是很喜欢钢琴？”
牙丹虽然喜欢对着视频空手跟弹，但她从没摸过真的钢琴，即便今天时影青已经告诉她，她有音乐天赋，这一切还都没有实感。于是这个未满十二岁的边境少女用她能理解的部分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看很多人都会给主播礼物，所以弹钢琴应该可以赚钱的吧？”
闻及此，时影青跟陈周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下，只一个对视两人便都知道她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于是时影青就接着对牙丹说：
“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主播收到的礼物更多不是吗？但你唯独对钢琴和音乐更感兴趣，不是因为可以收到礼物，而是因为你喜欢。就说我自己吧，虽然没有继续练琴，却一直都在画画一样，不是因为画画赚钱，而是因为我喜欢，因为我更喜欢画画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