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六 章 法术势
而此时的咸阳宫内，嬴政正在听李斯授课，李斯缓缓读道：“有人也，势不在人上，而羞为人下，是奸人之心也，志不免乎奸心，行不免乎奸道，而求有君子，圣人之名，辟之时犹伏而舐天，救经而引其足也，…故君子时诎则诎，时伸而伸也……
李斯读到这里，嬴政毫不犹豫地打断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都是些无用的废话！”说完，他便将手中的书简狠狠地扔进了火盆里。
过了一会儿，火盆中的竹简开始燃烧起来，冒出滚滚浓烟。赵高见状，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赶忙让内侍们冲进来灭火。
李斯看着眼前的一幕，并没有停下阅读，而是接着念道：“传闻说：君主如同船，百姓如同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读完之后，李斯向嬴政禀报：“王上，臣已经将此书讲解完毕！”
嬴政听到这句话后，勃然大怒，怒声吼道：“讲完了？这些都是些废话连篇！什么所谓的当世大儒，他们口中的儒家学说全都是废话！”
李斯慢慢地回应道：“王上息怒，只要能够对我们有用处，即便是废话，也值得一听啊。”
嬴政闻言，更加愤怒了，他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寡人不想听！按照你们所说，寡人作为君主就要能屈能伸，但依寡人所见，寡人只会一直屈服下去！这样的君子，寡人才不屑去当呢！”
李斯问道：“有句古话说的是麻风病人也可怜做王的，王上知道吗？”
嬴政不解地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李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寡人不明白。”
李斯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即便是身患麻风病的人，也可能会怜悯成为国王的人。
因为做君王的如果不懂得如何驾驭属下之臣，反而可能会被臣子们所操纵。就像那赵武灵王，只因一时的糊涂，在自己身体尚且健壮之时，竟然将王位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儿子，结果导致大权旁落。
最终，他被困在沙丘宫中长达一百多天，最终竟是被活活饿死啊！”
嬴政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赵武灵王一世英名，没想到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如此愚蠢至极的错误。寡人绝对不会像他那样！”
李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赵武灵王固然愚蠢，但他好歹还有权位可以让出。而如今……”说到这里，李斯欲言又止。
嬴政何等聪明，立刻听出了李斯话中的弦外之音，脸色一变，急忙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暗示寡人比那赵武灵王还要可怜不成？”
李斯神色凝重，郑重其事地答道：“微臣绝无此意，只是想借此提醒王上。敢问王上，若是屋内失火，是否危险呢？”
嬴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危险！”
李斯继续追问道：“若是下臣未经王上允许便擅自闯入救火，这样可行吗？”
嬴政略微思考了一番后回答道：“若情况万分危急，倒也未尝不可。”
然而，李斯却紧接着说道：“未获王上许可便私自进出，有一便有二，有二必有三。长此以往，做下臣的岂不是可以肆意妄为地闯进君王的内室，对君王的决策评头论足、呼来喝去？而在外人眼中，这个下臣反倒成了一个赤胆忠心、竭尽所能之人。”
嬴政听出弦外之音，不禁质问道：“你这话究竟是在暗指赵高呢，还是另有所指！”
赵高不过是个无用的宦官罢了，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李斯微微一笑，语气似乎别有深意地说道：“臣所言乃是为君之道啊！”
嬴政闻言大笑道：“这所谓的为君之道，难道就是让寡人的书房整日失火不成？”
李斯神色凝重地回应道：“倘若王上失去了掌控臣子的权谋手段，轻则如宫内失火这般损失惨重，重则恐怕连自身性命都难保啊！”
嬴政听李斯说得这般严重，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他盯着李斯，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李斯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王上，君主的统治就如同驾驭一艘大船，群臣百姓便是那汹涌澎湃的海水，而英勇睿智的君主则是掌控方向与速度的舵手。他不仅需要紧紧握住船舵，引领船只前行的方向和速度，更要时时刻刻警惕着船体是否有漏洞，以免因渗水而导致翻船。一旦失去权力的君主，便犹如驾驶着一艘正在漏水的船只，起初可能浑然不觉，但当察觉到危险时，恐怕已经太晚了。”
李斯顿了顿，稍稍压低声音，继续道：“如今的秦国，正处于风云变幻之际。在众多臣子之中，能够做到能屈能伸、张弛有度的‘伸’者，以及明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理、善于掌舵的智者，纵观全局，唯有一人最为符合这两个条件。”
此时的秦始皇还不是秦始皇，仍是年轻的嬴政。而所有军国大事的决策权，都紧握在吕不韦的手中。
李斯借事旁敲侧击其实主要出于两个目的，一是因为他确实忠心耿耿地效忠于秦王嬴政，鞭策嬴政本就是作为老师应尽的责任；二来则是因为他并不甘愿只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师，他渴望能够登上高位，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
嬴政听闻后不禁大为赞叹，并神情肃穆地向李斯请教道：“寡人很想了解一下驾船之法。”
李斯语气平淡地回应道：“说起来其实就三个字而已。”
嬴政追问道：“究竟是哪三个字呢？”
李斯斩钉截铁地答道：“法术势！”
随后，李斯进一步解释道：“法家对于这三者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商鞅重视律法却缺乏权术手段，而申不害则过于倚重权术而忽视法律规范。因此，我们既需要依靠严密的法令去约束臣民，同时也要确保君王能够有效地驾驭他们，更重要的是，必须牢牢掌控住君王自身的统治权力。”
可以说，李斯堪称是嬴政集权道路上的启蒙导师。
嬴政听完之后深感震撼，许久都没有说话，但内心却收获颇丰。他从李斯的话语中学到了很多宝贵的治国理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