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竹花之章
“铃铃喜欢哥哥笑,哥哥可以多笑笑嘛?”
“我的愿望……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我希望哥哥天天开心!”
“我是你妹妹的邻居,哎呀我从上午跑到现在,可算是找着你了,快走吧!”青年紧闭双眼,弯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走走走。”青年直起身子,拉着单双叶的手腕就跑。
“等等!老单!”上官慕江快步追上,“我跟你一起。”
“哎哟,别说你们兄妹俩长得挺像,可惜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啊。不是,哥们,你这回来都回来了,怎么不早些来看看呢?”青年跑不动了,快步向前走着,不时的指责几句。
单双叶一言不发,他水绿色的瞳孔发着幽光,紧紧的盯着青年的背影。
“哎,兄弟,什么时候的事。”上官慕江看了两眼单双叶,冲那青年问道。
“估计半夜的事,今早上村东的刘嫂去洗衣服看见的。”
“冰河里洗衣服啊,不冷吗。”
“我们高冥人哪有怕冷的。”
“哎哟,我的问题,哈哈。”
“老单啊……”上官慕江忍不住开口。
“我没事。”单双叶皱眉道,“兄弟,谢谢你啊,能给我说说我妹妹么。”
“庆铃,听话,不哭了。”单母摸着单庆铃的脑袋,安慰着。
“我不!我不要哥哥走!”
“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单母不停的哄着。
“我不!我要哥哥陪着我!”
“娘。”单双叶背着行囊,站在门口,彼时他还年幼,身板略显单薄。长发及肩,伴着风雪飘舞着。
“哎呀,苦了你了,小叶子。”单母的眼角泛起涟漪。
“没事的。”单双叶看了一眼妹妹,“庆铃不许哭了。”
“你多久回来一次。”单庆铃抽泣着。
“娘,我走了。”单双叶抿着嘴,深吸一口气。
单庆铃将脑袋深深埋进单母的怀里,不停的抽噎着。
“小叶子……”单母叫住跨出门扉的少年,“别怪你爹,你爹也是迫不得已。”
“嗯,不怪,我不怪。”
单母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雪海中,低下头了轻拍着单庆铃的背。“混蛋,两个混蛋啊。”
单庆铃趴在单母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眼角还闪烁着点点泪光。
“庆铃,给我煮碗素面来。”单父躺在床上,双眼的神色黯淡。
“大早上的你让孩子忙活啥,庆铃,不煮。”
“没事,妈。”单庆铃进了厨房,许久过后,她端着一碗素面出来,扶起单父,助他吃下。
傍晚,单庆铃在书房读书之时,听闻单母的啜泣声,她急忙跑出来,只见单母守在床边,床上的单父双目紧闭,面色灰白。单母跪在地上,满面泪光,哭得近乎晕厥。
“哥哥,爹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不回信呢?哥哥,我好想你。这么大的宅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了,我好怕。哥哥,你来接我走吧。哥哥。起码这次,回个信吧。”
她放下毛笔,抬头望了一眼客堂的全家福,起身走上前去,将挂画取下,仔细擦拭好,收进了柜子。
“我认得的。你哥哥跟你长得蛮像。他没得事,好好地。我说过他好多次喽,他就是不给回信,我也没得办法嘞。”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啊啊啊啊对!”信使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我这记性,你哥哥托我告诉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单庆铃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还说别的了么?”
“没喽。”
“不是我说,双叶,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你回过家,你妹妹给你写的信都快堆成山喽。”一位少年搂着单双叶的肩,冲他笑道。
“像小郑,念家念的,隔俩月就闹一次要回家,现在倒好,每个月都得回去。”那少年又拍拍“小郑”的背。“小郑”脸一红,尴尬的笑笑。
单双叶折起手中的信,装进口袋里:“哎呀,父债子偿,没办法,回不去的。哎,我妹妹成亲了,今带你们下馆子啊。”
“哇,真的!那可得陪哥几个多喝点。”
“这话怎么说,应该是你们陪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放心,庆铃,嫁给我是你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我会带你游尽山水,做天底下最享福的妻子。”男人搂着单庆铃,脸上泛起红晕,身上的婚服红的发光,轿子上下轻颠,轿外是众人的欢笑声与祝福声。
“我赵江发誓要你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两人脸颊微红,轻靠在一起,眼底映着对方的模样。
“你说,我是有福还是没福。”单庆铃抱着一只柴犬,仰望天空。眼角的青紫,嘴角的浮肿,和那藏在衣袖下的伤痕。
“呜……”小狗轻哼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单庆铃的手腕。
成婚两年后,赵江性情大变,酗酒无度,好赌成瘾。单庆铃望着河面,又想起当年那个一袭红衣,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放下小狗,缓缓起身,轻薄的衣服浅浅勾勒着她瘦弱的身躯,和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赵江回来了。他径直走到床头坐下,点起烟斗:“上柜子里拿钱来。”
单庆铃握了握拳,转身去柜子里捡出几张纸币来,攥在手心。“别抽了,我怀着孩子,闻不得烟味。”
赵江没有出声,吐出一口烟,将烟斗放在唇上。
单庆铃轻轻走上前将钱放在他手边,抿了抿干裂脱皮的嘴唇,张口道:“还是少去吧,家里不剩多少了……”
赵江猛的起身,抓起手旁的钱。单庆铃心头一紧,向后缩了缩,赵江瞥了一眼,后摔门而去。
单庆铃坐在椅子上,身旁是趴着睡觉的小狗,她缓缓抬起手,将麻绳缠绕在脖颈,双手不住的颤抖着。随着一阵轻微的胎动,腹部的疼痛令她缓过神,她急忙扔掉手中的绳子,双手轻搭在小腹,眼角淌出几滴泪来。
“哥哥……”
“父亲当年是欠了什么债啊……哥哥……如果哥哥没走的话……”
“哥哥……回来吧,带我走吧……我不会恨你的……”
“赵江!这是什么!你怎么可以?!”单庆铃拿着一包药品,眼角泛着泪光,质问着眼前那个些许陌生的男人。
“别动!”赵江一巴掌打向她的手腕,手上的黑色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白色粉末也撒到地上。赵江看着那些粉末,跪在地上,手指捻起一些放在口中,他的眼眶红肿起来,站起身来猛踹向单庆铃。
单庆铃慌忙用手挡住,猛烈的击打过后,赵江摔门离去,单庆铃坐在地上,小狗从床底爬出来,拖着后腿,一点一点挪到单庆铃身旁,舔着单庆铃的手臂。她将凌乱的发髻散下,盯着裙摆上蔓延着的鲜红。
“你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坐在河边,身旁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微风划过她的脸颊,划过她再度隆起的小腹。
“我家老赵不在,你们晚些再来找吧。”单庆铃看了一眼门口的几个青年,声音沙哑低沉。
“还你家老赵呢,你家老赵欠了钱,把你卖给我们喽~哈哈哈哈哈哈”
单庆铃心头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几人。几番挣扎无果,她随着那几个男人,离开了河旁的碉房。
深夜,她顶着风雪,走回那个熟悉的河畔,身上单薄的衣服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她突然发觉有些冷了。于是环抱着身体,坐在那个小土堆旁。
“来福啊,苦了你喽,跟着我们连块肉都吃不上。”她的手轻放在小土堆上,望着河面上随流水划过的浮冰。
许久,他站起身来,双手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一步步走进河水。
“他丈夫呢?”单双叶红着眼眶,淡淡问道。
“在那群人来找庆铃之前就被讨债的打死了。”
“到了。”
上官慕江站在门口,看着单双叶随着那青年踏进了碉房。他看向门口的河,河面上不时划过几块浮冰。阵风吹过,带来些许雪花。
单双叶掀开白布,只见少女浮肿的身体,和水绿色的发丝上沾着的些许冰渣。他盖上白布,与那青年交谈了一番,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青年手中。青年尴尬的摸了摸头,转身离开了。
“一定非常恨我吧。铃儿。”
“一年前我就该直接回来一趟的。”
单双叶走出碉房,漫天大雪飞扬。
“上官,大衣借我一件。”
“有点冷。”
单双叶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将酒水洒在碑前。
“让你受苦了,铃儿。不知道这些水果你还爱吃么。”
许久过后,单双叶站起身,拍去膝盖上泥土,抬头看了一眼这片竹林。
“这地方挺好,能看见家。”
说罢,他踏上积雪,走向山下破败的宅院。
他推开大门,扫去院子里的积雪,又进门整理好家中剩下的物品,在父母的灵台上上了炷香。
他走进后院,妹妹种下的青竹早已枯萎凋零,而他曾种下的那株,竹节中探出几根细小的枝叉,末端吐着淡黄色的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