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碎玉之章
“来，姐姐。”
齐寒玉轻轻扶起姐姐，让姐姐靠墙坐起来。
齐寒玉转过身，去拿床头柜上的粟米粥和牛奶。
忽的，他又想起什么来，又将粥和奶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出门，片刻之后，他手里攥着一个小纸团。
他坐在姐姐床边，轻轻打开来，里面有八个棕色的小药丸。
“姐姐，退烧药，吃了能舒服些。”
“以后还是别买药了。”齐幻玉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齐寒玉并不往心里去。这句话，齐幻玉已经说过不下百遍了。
齐寒玉摸摸碗壁，粥温了。于是他赶紧拿起粥来，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筷子。他想要去拿勺子，又突然想起，那些餐具已经被齐寒玉卖掉给姐姐买药了。
于是，他擦干筷子，动用能力将筷子分解，又合成一个勺子。
他舀起一勺粥来，在嘴唇边抿了抿，温的，于是他小心的将勺子递到齐幻玉唇边，齐幻玉张开嘴，缓缓喝下。
“听说城里那位老教书先生去世了，今年好像103岁了。”
“那是好事……喜丧。”
齐寒玉又喂了一勺。
“城东的那个皮肤很黑的小伙子娶了个从杏湘来的姑娘。”
“哈哈，他还能找找对象呀……天天笨手笨脚的……”
“那姑娘好像蛮勤快的。”
“也算那小子有福。”
粥见底了。
齐幻玉主动接过牛奶，向齐寒玉表示自己喝。
齐寒玉便转头去磨药丸，把它磨成粉，随后又去接了杯水，将药粉倒进水里，让姐姐喝下去。
齐幻玉将杯子递给齐寒玉，随后倚在墙上，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地方了。齐幻玉想着。
在苍影，这个经济与科技发展飞速的城市，这中边缘地区只会越来越落后，直至被埋没。
齐幻玉闭上了眼，她的黑眼圈很重，眼白发黄，原本墨蓝色的长发也变得枯黄分叉。眼窝深深的陷下去，她的身体分外虚弱，胸膛随着粗缓的呼吸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能隐约勾勒出肋骨的形状。她的身上长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斑块。
是星罚杂症。
齐幻玉的呼吸声很粗，她的模样似是都要没力气呼吸了一般。
她高烧不退已经近半月了，齐寒玉成天城内城外的寻，只为能求到退烧药物，来减轻姐姐的痛苦。
可在苍影，有几个人愿意帮他呢？
苍影的物价每天都在飞涨，城里人人都在钻研自己的发明，以求出人头地。能够进入苍影最高科技中心，便是所有人一致的梦想，哪怕住在苍影一环，也是分外光荣的事了。
而齐寒玉与姐姐，在苍影与高冥的边界躲藏着，时不时还会有风雪做客。
天黑了。齐寒玉拉来轮椅，将姐姐背上去，推着她，到外面散步去了。
也只有在夜晚，蒙上面纱的齐幻玉才得以到外面透透气。
两人的父母在八年前就因星罚病毒去世，那时的星罚病毒药物尚未研发完全，因此齐父齐母未能得到有效治疗。
家里的储蓄已经见底，齐幻玉为了给父母治病，接下了三份工作，不分昼夜的工作，只为能够让医生再多看父母一眼。
十个铜片，是一个银片，十个银片就是一个金片，到了月底，我就能有十个金片了，有十个金片，就能让医生用那种药了，那个名字很长的药。
她这样想着，她并不知道那小小的一瓶药为什么卖到126块钱，他只知道，那药能救父母。
可她的父母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夜里，她无助的坐在门口，将齐寒玉抱在怀里。她想，没关系，还可以供弟弟上学去，弟弟上学了，肯定能做成好多好多的发明。于是，她将口袋里的小铁块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将铁块分解，重组成一朵玫瑰花。
“要试试吗？”她对齐寒玉说。
“嗯。”齐寒玉伸出手。
齐幻玉将玫瑰花分解，组成铁块，放在齐寒玉的手里。
齐寒玉接过，将铁块分解，一分钟后，他组成了一朵玫瑰花来。
我的好弟弟，果然有天赋。齐幻玉心想着，手里拿着齐寒玉做出的玫瑰花。
她们被房东赶了出去。
那房东穿了满身的护具，将他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
齐寒玉躲在姐姐身后，拉着姐姐的衣裳，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知道，先生，可是大半夜的，我们能去哪，求求您了，让我们在这过个夜吧？”
“去去，去，晦气玩意，，我这房子还能不能卖出去了都不知道。滚。”
于是，两人被迫赶了出去，他们在偌大的苍影城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知道，如此一来，弟弟也上不了学堂了。
于是她只能拉着弟弟漫无目的的走着，街边尽是机械工作的声音。
两人走到天明，才在与高冥交界地带租到一间略微破旧的房子。
她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父母感染，用不了多久，他应该也要患上这病了。
她看着弟弟，心里苦涩万分，但她不敢去想。他希望弟弟平安无事。
她是对的。
四年后的一天，她突然发起了高烧，整日不退。
齐寒玉着手照顾姐姐了。
于是，在两天后清晨，齐幻玉看见她的手腕上出现了红色的小斑块。
“寒玉，你走吧。”
“不，我要和姐姐在一起。”齐寒玉趴在床边，看着姐姐。
“姐姐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齐寒玉为了证明自己，当天就去验了血，结果告诉他，他完全没有被感染。
一次验血要三个铜片，齐寒玉未免有些心疼，但这能够让姐姐放心。
齐幻玉看着检测结果，笑了。她当时去验血，结果还是有轻微感染呢。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齐寒玉就去测一次，每一次都是，未被感染。
齐寒玉虽然不明白，自己最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患上疾病，自己为何丝毫没有被感染的痕迹？
齐寒玉为了保证他和姐姐的日常生活，出去找工作去了。
然而，他接连碰壁。
“小子，你太小啦，我们收不了你。”
“小鬼，你这个年纪应该呆在学堂里！”
一周过去，齐寒玉才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天三个铜片的工作。他在这个小工坊里，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与家境，好让自己不再被赶出去。
于是，齐寒玉开始早起，为姐姐做饭，随后叫姐姐起床，喂姐姐吃下，便收拾去打工了。
齐寒玉性格过于腼腆了些，本就不太擅长交际的他，与同龄人相处时就脸颊发烫，与工坊中的老太太们聊天更是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上，于是只好成天呆在角落里，默默的听着旁人的谈论的八卦，而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 他倒觉得这样蛮轻快的。
他的工作，就是将那些脏兮兮的零件放进冰凉的水里，用刷子刷去表面的污渍。
待到下班时，齐寒玉就攥着手里的三个铜片，顺着小溪走回家去。
那指甲大小的长方形的铜片，成了齐寒玉每天心里唯一的念头。
十个铜片，是一个银片，十个银片就是一个金片。他这样想着。
“姐姐，起床啦。”
齐寒玉端着小碗，来到姐姐房间。
齐寒玉昨天去城里买了些紫米来，为姐姐熬了一碗紫米粥。
他将紫米粥放在床头柜，紫米粥还冒着热气。他伸出手摸了摸姐姐的脖颈，烫的。
齐幻玉的呼吸异常粗缓，她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看着齐寒玉从床头柜中拿出退烧药丸来，将它磨成粉末。她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却没了力气去说，只剩下轻微的哼声。
齐寒玉听见那声音，转过身将姐姐扶起来。齐幻玉依在墙上，看着眼前仅剩的亲人，想要抬手去抱抱他，可又怕那接触会将病毒传染给齐寒玉。她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放下还是抬起。
齐寒玉突然明白过来，他伸手去拥抱姐姐，心里涌起几分苦涩。
姐姐要走了吧。他不敢想，只是安静感受着姐姐的体温。
“弟……弟……”
“姐姐，我在。”
齐幻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不再出声。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并不想打破这份宁静的美好，可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她的手颤抖着捂住口鼻。齐寒玉心中一惊，连忙去找手帕，可却看见齐幻玉的指缝间有鲜血流出。
一阵忙碌之后，齐幻玉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了下去。
齐寒玉连忙跑去工坊请了假，待他跑回家时，齐幻玉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
齐幻玉伸手拉住齐寒玉的手。
紧紧的握着。
“弟…… 照顾……好……自……己。”
“好。”
齐寒玉就在床头坐着，陪着齐幻玉，直到齐幻玉的胸膛再无起伏，直到齐幻玉的体温逐渐冰冷。
傍晚，齐寒玉出门，订了棺木，又给姐姐买了一条绣满玫瑰花的白色连衣裙。
待到第二天中午，齐寒玉看着姐姐躺进了温暖的土壤里，盖上了温暖的被子，被子吸收着太阳的光热。
他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哭泣，没有沮丧，似乎不是正常的反应，他不明白，如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自己，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可他硬是无法从眼眶中挤出一滴泪来。
夜晚，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机械的敲打声。
今夜注定难眠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微微发白，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小会。
那天他照常早起，穿好衣服，进到厨房，将紫米与水一起放进锅里，加上少许的白绵糖。
他端着冒着热气的紫米粥打开齐幻玉的房门。
“姐姐，起床……了。”
床上空荡荡的，只有窗边的窗帘回应了他几下。
他的心中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空虚，一种巨大的寂寞感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的手不停的发抖，紫米粥从他手中滑落，洒在地上。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紫米粥，前两天的记忆一股脑的向他扑来。那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向外流。
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胸口抽搐着，嗓子沙哑着，无法喊出声音来，他抹去眼泪，却又有新的眼泪划过脸颊。
许久，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将家里收拾整洁，收拾好自己的行囊。
他的心中已经没了牵挂，他转头看了一眼与姐姐生活了四年的小房子，带着空荡荡的心，离开了苍影。
还有什么能成为他心中的牵挂呢？
他走着，突然想起那神明的造物来。
如果，如果能找到星冠，那世间就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