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夜谈
鉴于此人胡说八道惯了,余崇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边质疑:“真的?不是您见色起意?”
杜嵩生生给气笑了,哪有这样的奴才,他站起身,冲正放茶杯的余崇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本王怎么有你这种心腹。”
余崇叫起来:“哎哎,洒了,别打,洒了!”
杜嵩哪管这么多,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口,却差点当场骂娘:“什么破茶,就是把本王喝的茶渣子拿来重泡也不是这么一股素味儿,这是从哪儿扯的野草就拿来当茶了,本王今日瞧他们仰着脑袋灌,还以为是多好的茶叶呢,合着就是野草汤?”
眼看他要就军营茶叶发表个万儿八千字的看法,余崇连忙打断他:“说温秋呢,温秋。”
“行,说温秋。”杜嵩也不恼,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没规矩,转回正题:“今儿本王跟她在校场比试时你瞧见底下那群兵痞子的态度没?”
“看见了,一个二个抄着手看您好戏呢。”
“怎么说话的,咳,也不算错。但是小徐子,来,告诉你主子,那些老兵痞子凭什么认为能看好戏,或者说,他们凭什么认为一个女人能胜过一个男人,还是本王这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人。”
余崇在心里暗骂一句不要脸,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他毕竟不是傻子,很快想通此中诀窍:“您的意思是,他们认可温秋,觉得温秋很强。”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出门跑生意做买卖已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朝中还有那么几个干实事的女官,可是权贵人家的姑娘大都还是养在深闺中,只等着嫁人为家族添一份助力。
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本应该养在深闺的女人,凭什么拿上一把貌似不错的剑就可以打败一个体格还算上乘的男人。
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质疑那个女人能不能拿起剑,而不是,嘿,那小白脸要遭殃了。
“认可,不错。”杜嵩放下野草汤,劣质茶杯与案几相碰,发出轻轻的响声,“老兵痞子在军队多长时间了,他们的态度往往代替了整个军队的态度,能让他们都认可,温秋本人实力必定极强。”
“再者,之前与辽国的那场战争,若不是她破了鹰阵,也绝对赢不下来。可以说,温秋是个绝佳的将才,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帮手?”
余崇细细地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温秋看起来弱不禁风温温柔柔的,竟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种人她自己本就不缺荣华富贵,凭什么成为我们的帮手呢?”
杜嵩眨眨眼,又恢复了一贯的轻佻,好像方才的严肃只是昙花一现:“所以本王才要色,诱,不过你也看见了,没成功。”说罢还摊了手,装得跟真的多遗憾似的。
谈话到这里好像要走向一个不怎么正经的方向,余崇不想听他吹捧自己,连忙找个借口逃了。
待他离开,杜嵩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为小跟班发愁,这么些年怎么光长个儿不长脑子的。
余崇严格来讲算不得他的奴才,皇子们的奴才个个都是身怀十八般武艺,以照顾皇子起居哄皇子们开心为己任。
但余崇不是,他是杜嵩捡回来的。
那是余崇还只有五岁,爹死了,家里也穷,大冬天的没钱没粮食,只有和娘一起到街上乞讨。
冬天的女乞丐不少见,但坏就坏在余崇他娘生得好看,被几个混混看上拖进巷子里欺辱,最后竟死在那里。留着一个鸡崽子一样弱的余崇,懵懵懂懂地喊着娘。
那时他小,只以为娘睡着了,就一个人去乞讨,他被那群小混混打了一顿,怕了大人,只敢找小孩子乞,但哪家孩子会拿着铜钱不买糖葫芦给一个乞丐呢?
他守了两日,整个人都冻得没了活人气儿,才等来年纪不过十二偷偷溜出宫玩的杜嵩。
他当时的力气只够抓住杜嵩的衣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更是青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归西。
杜嵩难得动了回恻隐之心,将他带回皇宫,还让人将他娘安葬了。
六皇子只是顺手做件好事,就当为自己积德,也没想着这小崽子能翻出个什么花来,就没多干涉他,叫他随心所欲地长。
哪知这还是个宝贝,余崇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像是塞满了草纸,还总是顶撞主子,但耳朵却是极灵,五米外有人咬耳朵他都能听清。
也因着他这本事,杜嵩至今不担心隔墙有耳,办什么事也方便多了。
话说回来,余崇刚刚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凭什么?
老皇帝病重,却至今未立太子,朝中有野心的皇子不在少数,排开没兵没权像夏蝉一样光扯着嗓子干吼的,也还有他和四皇子杜之皓,十皇子杜韶景。
但不管是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都无疑会对温秋抛出绣球。
毕竟温厚柏也老了,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温秋哥哥温子瑜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平白在京城做了个尚书,在边疆说不上半句话。
最后边疆守卫军这支虎狼会落在谁手里,毫无疑问。
所以有这张底牌的温秋根本不需要站队,她也完全没必要冒被砍头的风险讨一个意义不大的从龙之功。
这是个大问题,六皇子很头疼。
隔日大军拔营,皇帝拖着病体亲自登城门相送,他已经不复当年信手拨棋盘的风采了,消瘦的脸庞露出明显的病态,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在位十六年的天子,时日不多了。
两千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头也不回地赶往洛北。
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含着暖意的风,吹过了,在心海泛起丝丝的涟漪。
而唯有洛北干涩坚硬的土才是扎根的地方。
千人军队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到达洛北与十万大军汇合。
天高路远是其次,主要因为杜嵩这个娇生惯养的,骑了几日马竟将大腿磨破了。
虽说老皇帝是叫他来受罚的,但要真伤到了,这么些人没一个能免了罚。无奈只能给金贵的六皇子换了马车,行军速度生生慢上一大截。
等到了洛北城门之下,温秋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洛北,一别数月,终于还是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