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不要我,我便不要她
鲁石明不动声色的往外移了两步,若是再来一次,他这身子,真受不住了!!
若生从无尘的衣袖下钻了出来,笑的肆无忌惮,那笑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意,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准备看笑话。
无尘眼神无奈,手中转动珠子,转过头时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徐城主,可是寿元将近,莫沾染因果。”
无忧无悯,毫无情绪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像是从天外落下的梵音,一开口就让徐大福变了脸色。
徐大福神情变换,最终恭恭敬敬的拱手,“我明日便送她们出府。”
无尘淡漠的点了下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后有注解)
沈俞安终于直观的理解了这句话。
站在院中抬头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的红日,远处的高山耸立,浮云缭绕,金色的阳光拢着院府,镀上了一层神光,神圣无比。
这
就是修仙界。
鲁石明看了一眼站在院中心的两人,身子几乎贴在墙上,惹不起他躲的起。
张维阳站在另一侧,两个隔着数颗头顶,互相对视一眼。
视线交汇,又同时移开,然后默默的贴着墙往外移去。
此间事了,再不去人间行走。
太过危险,小命不保。
鲁石明转头之际,看到了厅门处的花,心中犹豫,若是能得到
转而想到沈俞安的话,面露失望,相比于治病,命才更重要。
顾砚初站在沈俞安身侧,掌心的手指微凉,忍不住又握的紧了一些。
“师兄,徐大福说的话可信?”
沈俞安凛然的站在那里,“似真似假,最能让人信服。”
“我看他没一句真话。”顾砚初冷声道,“话里话外都在赶我们走,不想让我们参与。”
沈俞安淡淡的纠正他,“他怕的不是我们,是你身后的宗门和顾家。”
一转头看见了躲着他们走的众位修士,有些讽刺的轻嘲,这就是弱肉强食。
“走吧,我们也去见见那位城主夫人。”
两人被人女侍领着,前往徐大福的卧房,一路上可见城主府的奢华富贵,连廊屋脊皆嵌了碧玉,闪闪生辉。
沈俞安忍不住对着那些金银珠宝多看了几眼。
“不过是些俗物,师兄喜欢?”顾砚初有些不解,金银对于修仙者来说如同废石,不能用于修炼,也不能当成货币流通。
不过是看着好看而已。
沈俞安轻呼出一口气,这个世界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金子对于来自现代的他有多大的吸引力。
毕竟大中华的人,谁不喜欢金子呢。
绕过几个回廊,便到了城主的卧房。
还未进门就看到一女子呆坐在床头,眉目如画,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
一袭拖地粉色衣裙,绣着大片大片的梅花,贵气十足。
只是可惜,如此美人,双眼发直,无论别人做什么,问什么都毫无反应。
连吃食用度,全靠身边人伺候。
徐大福坐在女子身侧,看到他们,并没有意外,拨开女子额间的碎发,又拉好她歪掉的外衫,“师兄见笑了,阿茹从怀孕后没多久,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沈俞安对着阿茹的眼睛看了许久,总觉得似曾相识,视线下移,落在她腹部。
女子尽管如此,手却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每当有人走近,便双手环住腹部。
如此都不忘护着自己的孩子。
沈俞安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他有父母,却从没有受过关爱,父母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一点都舍不得给他。
哥哥只是手擦破了点皮,父母都要心疼半天,他生病发烧,却得不到一句关心,连药都是自己从医用箱里翻的。
沈俞安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走了出去,顾砚初跟他身后,绕到了院中回廊。
“若我母亲也能护我,哪怕一次,哪怕一句话,我在顾家也不会过的如此”
顾砚初的声音幽长,有些讽刺,有些怨恨,“痴傻之人尚且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
沈俞安侧头又看了女子一眼,“世间母亲千千万,有些是自愿,有些是被迫,有些愿意为了孩子奉献一生,有些想过好自己,也总有些个别之人”
院中种了数棵木棉,此时开了一树的鲜红的花,花瓣从枝头落下,飘飘荡荡,落在两人脚下。
顾砚初盯着花看了一会,抬脚踩了上去,脚尖捻动,像是在发泄,“她不要我,我便不要她。”
沈俞安轻叹一声,把人拉进怀里。
感同身受这个词。
在这一刻奇异的用到了。
徐大福坐在屋中,看着走远的两人,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眼眸闪动似有黑气蠕动。
若是不走,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息过后,又淡淡的勾起嘴角,端起身侧小几上的粥,细心的吹凉后小心的喂进女子口中。
还不忘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宝儿今天可乖?要乖乖的,很快就能跟爹爹见面了。”
阿茹机械的张开口,吃着徐大福喂过来的东西,手掌抚摸着肚子,一下又一下
若是此时沈俞安和顾砚初若是在,定能发现,那女子不是痴傻。
而是仿若没有生命的傀儡。
两人并肩走回之前的院子,刚刚进门便瞧见树上坐着一人。
随意的倚在树干上,一腿屈起踩在树枝上,一腿就这样垂下来,来回晃荡。
黑色衣摆之下是五颜六色的里衬随着动作,不断的展开。
“哥哥,你回来了,我等了许久。”
沈绪看到两人回来,从树上跳下来,那彩色的衣摆随风扬起优美的弧度,恍若彩虹。
顾砚初黑眸瞬时凛冽,周身杀气若隐若现,再不似刚刚平和。
“你来做什么?”
沈绪无视他的威胁,脸上带笑意,一步一步走近,“嗯,你凶起来真威风,我就学不来。”
顾砚初抿了下唇,为何每次跟他说话,都有一种吃了屎的感觉
恶心的要命,又无法反驳。
“我也有此感觉,威风,霸气,很帅。”
沈俞安顺着沈绪的话,夸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是觉得无语,一个是觉得害羞。
沈绪绕开话题,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类似包袱一样的东西塞进沈俞安怀里。
沈俞安下意识的垂头,看见了一张嫩红的小脸,手一抖,差点将襁褓中的婴儿扔出去。
手忙脚乱的把婴儿抱回了怀中,愣愣的抬头看向沈绪,眼中都是茫然无措。
沈绪看着他如此模样,顿时笑了起来,一直云淡风轻,连面对生死都能淡然处之的人,看见婴儿竟然乱成这个样子。
“哥哥,孩子怎么办?”
顾砚初盯着沈俞安怀中的孩子,眉目震惊,不过瞬间眼眸中凝满冰寒之意,戾气升腾。
却始终压着自己的怒气,一字一句的问道,“师兄,什么时候背着我弄了个孩子出来。”
沈俞安定了定身,刚要开口解释,怀中婴儿转醒,黑葡萄般的眼眸睁开,却好似没有焦距,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就呵的咧嘴笑。
莲藕般的手臂从襁褓中挣出,搭在沈俞安的手上。
那滑腻,软嫩的触感将沈俞安吓了一跳,转手塞进了顾砚初的怀中。
不解的问沈绪,“这孩子哪里来的?”
“啊呜”
一阵哭声打断了沈绪将要出口的话。
视线移动,就看到顾砚初双手托着婴儿,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了一般,只剩一对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满眼不知所措。
婴儿最是敏感,沈俞安怀中温软舒适,连气息都是好闻的。
可顾砚初怀抱冰凉冷硬,满是肃杀之气,婴儿一到他怀中便哭个不停。
一轮倒手,婴儿最终回到了沈绪手中,孩子似乎是哭累了,打了一个哭嗝沉沉睡去。
沈俞安迟疑的问道,“这孩子”
“我捡的。”
说起这个沈绪也有些无奈,昨夜从沈俞安这回去,路过那院子,一时好奇,结果摊上了这么个累赘。
“你们交手了?”
沈俞安一面问,一面用余光看着顾砚初,他不知怎么了,有些发愣,目光直直的落在婴儿身上。
沈俞安想了一下,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重新塞进顾砚初怀里。
这会孩子没有在哭,只是不适的动了动,又睡了过去。
沈绪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是说道,“你可知,这不是第一批死的孕妇。”
凉城地势偏僻,又因为法阵出行不便,消息闭塞,在这之前,沈俞安在脑中没有找到过一丝关于凉城的记忆。
“你如何得知。”
“他?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定是躲避仇家追杀,逃进来的,数月前崇川焱阳派死了好几名弟子,举宗追杀一名妖修,是你吧。”
顾砚初调整好怀里小家伙的姿势,毫不客气的掀了沈绪老底。
沈绪第一次被怼的无话可说,装作没听见一般,继续跟沈俞安说话,“一个月前死了两个,两个月前死了一个,闲来无事,救了个人。”
嗓音恢复正常,没有了矫揉造作,声音清缓,语速缓慢,低沉中带着一股子邪魅。
微微停顿,话头一转,带了几分阴翳,“那老鬼难缠,被他抓了一下,不然也不用跑去云河森林,被畜生追了七天七夜。”
说到云河森林,沈俞安眨了下眼睛,那畜生他见过,鲜红的头冠被整个削了去,不追他追谁。
沈绪似乎也想到了此处,嘿嘿一笑,又成了绿茶精。
“这也是,我和哥哥的缘分。”
沈俞安无视他的话,从他身旁径直走过,推门进了屋内,坐在桌前,摆弄着茶具。
顾砚初有样学样,只不过在路过沈绪身边时,腰侧的短刀骤然出鞘,干净利落的直劈向沈绪。
沈绪快速侧身,脚尖点地,身子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不等站稳,就往沈俞安身边冲,还不忘茶言茶语。
“哥哥,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让哥哥的朋友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还想杀了我,是不是我跟你走的太近了。”
沈俞安淡然的抬头看了一眼,“嗓子有病,可以找医修去看看。”
顾砚初坐在沈俞安身侧,怀里依旧抱着那婴儿,身上没有杀气,也没有冷静,就像一池平静的湖面。
“过街老鼠人人路过都要踹一脚,医修怕是只想毒死他。”
沈绪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是半妖,人界容不得他,妖族嫌弃他。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母亲不是自愿,他也不是自愿。
沈绪垂着眼眸,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闯进他的视线,愣愣的抬头,就见沈俞安平静祥和的面容。
泡茶动作行云流水,又倒了杯热茶,用气劲推到顾砚初面前。
沈绪阴翳的情绪就这样消散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想往沈俞安身边凑的原因。
好像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他都能淡然处之,没有厌恶,没有害怕,也没有时时警惕。
就好像那个人一样。
沈俞安看他发愣,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沈绪回神,扫了眼顾砚初,“一个月前我见这府中鬼气四溢,出于好奇,闯了进来,救了一个产妇,孩子被抢去了,后来我频繁入府,也未寻得孩子的下落。”
沈俞安皱起眉头,“抢孩子?”
“是,昨夜也是如此,那女子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把孩子托付给我,却没来的及还好我动作快。”沈绪得意过一瞬,就接收到来自顾砚初泼来的冷水。
“啧,前一个救了娘,这一个救了孩子,刚好还能凑上一凑。”
沈绪握着茶杯,一口一口的轻抿,“毫无作为,风凉话说的倒是不错。”
沈绪成功占得上风,斜了顾砚初一眼,继续刚刚的话题,“那老鬼隐在一团鬼雾中,面容看不真切,下手阴狠,灵力带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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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出自《道德经》,意思为,天地无所偏爱,对待万物如同对待草扎的狗,任其自生自灭。圣人无所偏爱,对待百姓也如同对待草扎的狗,任其自作自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