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空投
太湖,碧波万顷。
雨后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在头顶飘浮着,时不时还有几只蜻蜓从水面上掠过,偶尔发出“嗡、嗡”的声响。
在这片美丽安宁的大湖上,芦苇荡长得极为茂盛,而水流从支流中拐了个弯,顺着水波,突然驶来了十余艘的货船,它们排成长队沿着芦苇荡缓缓向前行驶,速度并不是很快,若是在岸上远远看去,就像是蜗牛爬行似得。
这些船只的体型也不算庞大,但每个货仓之中都放满了货物,还有很多的货物堆叠在甲板上,显得极其壮观。
在最后一条货船里面,此刻没装多少货,却正坐满了人。
他们或高大魁梧,或瘦削精悍;或皮肤黝黑,或脸色蜡黄…
总之,这些形态各异的人,都聚集在船舱里,看起来非常的奇特,但他们普遍身穿短打,气势汹汹,一看便知不好惹。
而且,从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他们腰间佩戴的兵器来看,更加证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白莲教叛军。
不过,白莲教叛军里面也是鱼龙混杂,江南绿林里的各个山头都有参与,可谓是各路豪杰“共襄盛举”。
“头儿,你说这趟差事能办妥吗?”一名光膀子的汉子朝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问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称作“头儿”的男人微眯着双眼,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神情:“嘿,办不办的妥,咱也得琢磨退路了这白莲教,我看是长久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起来。
丁小洪缩着脖颈,蹲在一个装货箱子上,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说起来,他是有点倒霉的。
那日国师祈雨时,跳伞的几个试飞员里只有他没有被搜寻到,原因也很简单,他跳伞着陆的位置不好,被江水给冲走了 这一冲,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可能是常州府,也可能是苏州府。
总之,最后被人捞了起来。
而巧合的是,捞起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一位远房舅爷,这舅爷是做些半黑半白的水上买卖的,平素跟家里也没什么联系,如今见了丁小洪,却是甚为欣喜。
丁小洪看着周围一圈打着赤膊的壮汉,自然不敢说自己是为何到此的,可他爹就是匠籍,委实掩盖不了,便随口编了个瞎话,糊弄了过去。
丁小洪的舅爷知道他撒了谎也不在意,而当时正是白莲教揭竿而起,煽动民变的时候,他们这帮江湖中人自然要参与进去捞一票。
于是他就将丁小洪带在船上养伤,至于丁小洪的身世,自然是瞒着其他人的毕竟丁家是南京城里效力皇家的匠籍,跟这些苦哈哈的水手还是有所差别的,只说远房亲戚便可。
丁小洪的命运也就这样改变了,这段时间丁小洪虽然躲避在这里,但对外界的消息并未完全一无所知,比如白莲教的事情。
白莲教的势头兴起的很快,这次的起义更像是过去建文四年以来矛盾的总爆发,连年的水患、因为靖难战争而征发不断的徭役、需要缴纳的越来越多的粮食如此种种,让白莲教起义成为了导火索。
但是很明显,白莲教并不具备组织和维持一场十万人以上规模的起义的能力。
从头到尾,这场爆发于永乐元年的起义,都充满了各方势力的投机与博弈,白莲教更像是一个“武林盟主”,而非是真正的、能对所有下属力量如臂使指的领导组织。
所以,当白莲教显现出明显的颓势时,这些抱着投机心态参与其中的各路绿林豪杰,出现在自保和退缩的心思,也就不足为奇了。
“头儿,咱也跑吧,押着这些沙子来回运,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跟话本里董卓进京,令凉州军夜出昼入,佯装声势,乃是同一计策。”
“懂不懂又能怎地?没粮食就是没粮食,那些被裹挟的百姓可不认这些。”
说罢,此人竟是直接抽刀戳进袋子里,然而这些本应装着粮食的袋子,却只从被割裂的口子里潺潺地流出了黄色的粗粒河沙。
显然,这是白莲教用来稳定军心的计策。
但是单靠着《三国群英平话》来打仗,大概率是不太能打赢的。
尤其是,当他们的对手,是骁勇善战且正值整体战斗力巅峰的明军的时候。
此前的数次交锋,即便他们人数占据优势,可面对明军,往往是一通鼓不到的时间里,便被撵得漫山遍野的溃败这还是明军因为暴雨无法使用火器和弓弩的情况下。
白莲教只得快速收缩到太湖周边,沿着各个水寨、陆寨坚守不出,拉长了明军的粮道,方才能勉力坚持下来。
而如今随着天气放晴,明军的粮食也开始被那位国师从吴淞江运了上来,双方的胜负之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要我说,咱得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丢了性命。”又有人附和道。
丁小洪听着听着,眉头皱起。
白莲教现在对起义军里的各支大小势力,都提防着呢
就譬如这种押运粮食(河沙)的任务,往来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伙人在干,而是好几伙互相监督。
丁小洪他舅爷,也只是其中一伙的首领,在白莲教的序列里,被封了个名义上的堂主。
舅爷也晓得眼下定不下什么,于是拍了拍手道:“行了,自己人都长个心眼就得了。”
“得嘞。”
眼看着船还有一阵子才能靠岸,这些粗鲁汉子聚到一起,又不能不说话,话题自然偏向了某些大家都感兴趣的地方。
“喂,我听说啊,那白莲教的圣女可都被明廷的国师给俘虏了,听说那圣女可是颇有姿色,嘿嘿”
“真假?!”
这话一出口,登时引来了周围人惊讶和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他们虽然不是正宗的白莲教,但是也晓得圣女是仅次于教主的存在。
白莲教圣女啊!
那可是只可远观的大人物,多少白莲教徒做梦都想见一次真容呢,要是哪天真有幻想中的机会,对于这些粗鄙汉子来说,那就算立马去死,都值当啦!
“嘿,你以为呢,据说”
此话一出,周围人再度发出阵阵唏嘘之声,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若是自己,该如何怜惜这朵娇嫩的白莲花了!
这边正说笑着,另外几艘船的水手过来禀报。
“头儿,前方水域好像不太平静,青龙帮的船在那里,要不要加快速度靠岸?”
这话一出口,舅爷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儿?他们不在北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龙帮的老巢建造在一座大岛上,而他们平日里,则靠抢夺沿岸的渔村、小镇,来维持生计。
其帮主张龙有七八百名兄弟,都是一些穷苦出身的水匪,个个悍勇敢战。
在太湖附近的一带,这几年青龙帮可谓臭名昭著,别说普通渔民不敢招惹他们,就连当地驻扎的卫所士兵都对他们深恶痛绝,
原因嘛…自然就是他们干的勾当,实在是过于心狠手辣。
在两年前,也就是建文三年,当地有一户富户家中的女儿遭遇了青龙帮的绑票,青龙帮要求巨额赎金且不能报官,结果富户缴纳了赎金,得到的却是一具被糟蹋的尸体。
富户怒极,找到县衙理论,请求县太爷派兵剿灭这伙水贼,却遭到拒绝。
结果,富户去了县衙的消息传到了青龙帮的耳朵里,富户刚回家不久,等待他的就是青龙帮刀手将其乱刀砍杀。
富户死后,他的家产全部落入了水贼们的手中,而且水贼们还趁机打砸了许多铺子,烧毁房屋无数,弄得整个镇上怨气冲天。
可那时江南的兵力、民力都被输送上了前线,官府根本无力弹压地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在太湖附近一带,青龙寨的恶名早就传遍了,哪怕是一般的绿林豪杰,提起他们都谈虎变色。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来军中开会?”
听到白莲教要开会,方才在发呆的丁小洪灵机一动,劝说道:
“舅爷,这会儿正是各方势力都各自警惕的时候,小心谨慎些总没大错。”
舅爷犹豫片刻后道:“小洪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先靠岸吧。”
“是。”
船队缓慢的绕开了青龙帮的船,很快便往附近的岛屿驶去。
不多时,当丁小洪的目光转移到了窗外的时候。
货船正好停靠在湖边的一座小岛上,他们正靠在码头附近。
湖风吹拂过,吹散了丁小洪额前凌乱的碎发,让他感受到几分凉意,可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心底的烦躁。
丁小洪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足够年轻,对生活充满热情,不希望自己跟父辈祖辈一样一辈子都当地位并不算高的匠籍,他也想当官。
这一点无需指责,在这个时代,当官,是所有阶层最向往的一条出路。
国师对待工匠的重视态度和奖励,让丁小洪从原本闭塞的人生上升通道里,仿佛看到了逐渐敞开的一条缝隙,这里面有着全新的未来。
试飞员参与飞天祈雨的功劳,已经足够他碰触这条缝隙了,但丁小洪知道,自己并不比霍飞等人做的更多。
丁小洪很确信,国师是一个对待手下非常公平的人。
立下多少功劳,国师就会给予多少赏赐。
而他,需要更多的功劳,来让丁家光宗耀祖。
眼下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如果我能获取一些白莲教的重要情报,再传递给已经抵达前线的国师就好了可是怎样才能获取有分量到足够我升官的情报呢?”
丁小洪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舅爷身上。
他的舅爷是白莲教的堂主,或许会有一些机会?可是又该如何跟舅爷摊牌呢?
丁小洪有些纠结,舅爷当然知道他的兵仗局工匠的身份,可试飞员这层身份,却并不晓得。
就在丁小洪思量之际,这些水手搬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走上了码头,运送了上去。
忽然,远方传来了争执声。
青龙帮的人,也在码头附近,但是似乎与什么人起了冲突。
丁小洪跳下船,走上去观看。
很快,丁小洪就知道青龙帮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附近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帮主张龙来军中开会,更因为他们是对被裹挟的百姓最下得去手的帮会之一。
青龙帮的刀手,疯狂地砍杀着那些无助的百姓。
这个年代,人命如草芥。
而更加可怕的是,青龙帮竟然将这些拥挤在一起,只是听说“码头每天有源源不断的军粮运来”的百姓给往水里推!
这时候的民众,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任由青龙帮欺凌。
一个年迈的老婆子,倒在血泊中,而她的女儿和孙子,则哭泣着跪在旁边,祈求青龙帮放过自己,可换来的却是这些人渣狞笑着伸出屠刀。
“住手!”
丁小洪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他跑出来好远,此时有些势单力薄,登时便是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
“谁?!谁敢管闲事!”听到动静,青龙帮的人立刻转过了身来。
青龙帮的人纷纷望向丁小洪,丁小洪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心里不禁有些慌张,毕竟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工匠,根本不是什么猛将,一对一单挑都费劲,更遑论对方这么多人。
“伱小子好大胆子!教我们青龙帮做事,你算哪根葱?”
为首的壮汉叫骂道:“给老子把他剁碎了,去喂鱼!”
其中一名光头男冷笑一声,朝丁小洪走来。
“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另外一名刀手狞笑着,两人一左一右朝丁小洪逼了过来。
“滚!”
眼见着两人靠近,丁小洪大吼一声,同时抽刀挡架。
可是,两把短刃却顺势从两侧划向了他的肩膀,顿时撕裂了他的衣物。
“嘶啦——”
丁小洪倒吸了一口凉气,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裳,却愣是没喊疼。
“呵呵,还挺硬气的。”
光头男笑了笑,随即抬脚朝丁小洪踹去。
“嘭”地一声闷响,丁小洪的肚皮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倒退着踉跄了几步,摔落在了数米之外的木板上。
吐了几口淤血后,丁小洪感觉全身疼痛无比,再也爬不起来。
看到丁小洪躺在地上,两个青龙帮的刀手,反而饶有兴致地上前打算慢慢地杀死他。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另一群人跑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丁小洪的舅爷。
双方都拔出了刀,在码头不远处开始了短暂的对峙。
当看到那两名青龙帮的刀手,以及丁小洪浑身是伤的模样,丁小洪的舅爷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小洪…”丁小洪的舅爷咬牙切齿地呼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既有怨他给自己惹事,也有不得已的愤怒。
都是绿林里混的,虽说青龙帮名声凶了些,可此时自家人被砍伤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了面子,否则自己亲族都罩不住,谁还敢跟你?干脆都投青龙帮算了。
舅爷转头对着两名刀手说:“自己砍一根手指,今天这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别怪我要你们的命!”
“哈哈,真是笑话!”
“老东西,就凭你也配威胁我们?”
青龙帮的刀手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看在白莲教不许火并的规矩份上,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吧,要不然的话,你敢动手,等会儿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青龙帮的人满脸鄙夷和嘲讽,完全没把丁小洪他们放在眼里。
丁小洪的舅爷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小心!”
躺在地上的丁小洪,这时候却忽然大吼出声。
舅爷一怔,却并未发现青龙帮的人进行了什么偷袭,但他又顺着丁小洪目光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丁小洪到底在提醒谁。
一个饿的头晕眼花的小孩,挣扎从老婆子的尸体旁边爬过去,爬到了他们搬运上来的“粮食”袋子上。
他实在是太饿了。
白莲教根本不管这些被裹挟百姓的死活,刚起事时,粮食还算充裕,百姓还能有口粥续命也正是这口粥,才有那么多的百姓肯跟着白莲教起来造反。
然而随着局势的恶化,很快白莲教就不管饭吃了,百姓们只能自生自灭。
而这个时候,就算是百姓想逃走,也没了半点机会。
小孩一路带着血渍,终于用手里的碎石片,划开了“粮食”袋子。
他的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仿佛,在下一瞬,就会有可口的稻米,从袋子里流淌出来。
然而他要面临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袋子里没有一粒粮食。
有的,只是黄色沙粒。
所有嗷嗷待哺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
他们此时才知道,白莲教口中宣传的,一直从后方运来,即将发放的“粮食”,竟然是河沙!
百姓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而小孩戳破了皇帝的新装,恼羞成怒的青龙帮刀手,就要一刀劈下。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另一种声音响起,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包括那个挥刀欲劈的青龙帮刀手。
在远处明军的大营里,升起了七八个巨大的“孔明灯”,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顺风迅速地飞来!
白莲教盘踞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东西,就是国师用来祈雨的法器。
也正是如此,对于在民间传的神乎其神的大明国师姜星火的能力,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龙帮刀手,反而颇为忌惮。
“这些东西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用明廷国师的符咒,降下雷法攻击我们?”
“他们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
“快分散!躲起来!”
“不能被他们注视到,否则就会受到诅咒!”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青龙帮刀手们,此时反而像是一群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孩童一般,四散而逃。
显然,对于这些不怕流血却怕鬼神的江湖汉子来说,怪力乱神的东西,远比刀枪让他们更能感到敬畏。
而舅爷一伙人,也表现出了相同的反应,舅爷拉着丁小洪躲到了码头的货运箱子下。
丁小洪看着这些四处躲避,甚至压根不敢大声喘气的水手,心里又好笑又无奈。
“舅爷,你放心吧,上面听不到我们说话的。”丁小洪低声说道。
“此言当着?”舅爷诧异问道。
“真的。”丁小洪自信的说道,“而且从上面看来,我们就是一个蚂蚁大小的点,看都看不清。”
“可是”
“舅爷你不信我?”
丁小洪差点把自己登上过热气球的事情顺嘴溜出来,还好他警觉,闭上了嘴巴。
然而舅爷却怼了怼他,把丁小洪刚刚用布条简单包扎的伤口又弄得开始出血,可丁小洪却顾不得这些,他顺着舅爷的手指艰难抬头望去。
却发现,七八个明军的热气球,竟然越飞越低!
热气球上仿佛雪花一般,纷纷洒洒地飘下了不少文书。
一纸文书恰好落在丁小洪和舅爷的手边。
看着用中等字体写的文书,舅爷颇有些挠头:“小洪,你上过私塾,给舅爷念念。”
丁小洪接过文书,刚匆匆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忽然听到头上反而传来了声音。
距离地面二三百步高度的空中,热气球上几个大嗓门的士卒,正拿着铁皮喇叭齐声喊着。
“圣女唐音,告全体白莲教徒,教主白天宇已死”
得,这下不用丁小洪念了。
地面上,太湖前线的白莲教棋盘营里,所有人,哪怕压根不识字,也能明白这封文书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了。
军帐内,几个白莲教领军的舵主匆匆赶了出来。
“弓箭手呢?把天上这玩意给射下来啊!”
闻言,周围的白莲教主力军的士卒都面露难色了起来。
“舵主,不是没试过,可弓箭连一半的距离都射不到,就坠落了下来了啊!”
“弩呢?”
那舵主几乎气急,劈手给了汇报的士卒一耳光,吼道:“把床弩抬起来!”
可床弩又不是高平两用的88炮,想要当防空武器用,对于这个时代还是太过超前了。
等他们费尽力气把床弩弄到土山包上面的时候,理论射击仰角是够了,然而热气球早就飞出了床弩的射击范围。
这些白莲教领军的舵主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的心理战顺利进行。
他们当然知道这会带来多么恐怖的后果!
其中自然是有一些不实之言,譬如教主白天宇已死可心理战就是如此,证伪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总不能逢人就剖开自己的肚子,让人看看到底吃了几碗粉。
更何况,眼下白天宇却是不在太湖前线,更是无从证明了。
教主不论是死了还是躲起来,不能跟即将濒临绝境的军队待在一起,这都是一件非常非常打击士气的事情。
“这姜星火,当真歹毒!”
白莲教众人几乎气急败坏。
“如此造谣是非,但偏偏我们又证明不了,恐怕底下的士气维持不住了啊!”
一位身材肥胖的老头,脸上满是急切:“你说咱们这么多大好儿郎,怎么还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娘的,那些绿林来的,就知道吃饷,要打仗却一个个缩着脑袋做乌龟。现在好了,明廷这位法力通玄的国师已经到了,咱们都等着被朝廷处决吧!”
“是啊,要不然去找长老们商量一下,让我们分散开来,突破重围,逃出生天再说吧!”
旁边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叹息道。
“此言极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都住嘴!”
一位披着扎甲的魁梧舵主冷哼一声:“我去寻长老们,是走是留,开军议解决便是,在这里说来说去,又能决定什么?”
见有人肯牵头,众人松了口气。
原本就要开会,只不过级别高一点,青龙帮帮主张龙那种“舵主”级别才能参加,但如今就得开扩大规模的会议了。
另一人道:“此番姜星火用了攻心计,我们必须有所应对了,否则再拖下去,士气就蹦完了。”
“不错。”方才那身材肥胖的老头说道,“另外,还得尽量收缴那些明军撒下来的文书聊作姿态也得做,总得振奋起来。”
几个舵主该去收缴文书的收缴文书,该布置防务的布置防务,而召集全军堂主及以上的绿林/帮会首领的消息,也都通知了下去。
码头上的短暂冲突,随着姜星火的一纸公告彻底消弥。
所有人都意识到,国师姜星火的到来,以及今天作为前奏进行的攻心战,意味着明军的总攻,快要开始了。
这些不同的势力,都挂着白莲教的名头,却本来就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
当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本来就埋藏在心里的小九九,自然都开始萌芽了出来,不出意外的,很快白莲教内部就要发生乱子了。
营地里。
“你非要跟我去干嘛?”
舅爷诧异地看着肩膀还裹着布条的丁小洪。
开军议,当然不是堂主一个人去。
开玩笑,不带家伙和人手,谁信得过谁啊?若是被人在军议上乱刀做掉剁成肉泥,或者是挟持着吞并了部众怎么办?
所以,堂主们都是可以带着精锐手下一起去的,这也是白莲教叛军内部的一个规矩。
虽然理论上来讲,都带着刀子和人,等于大家都没带,但有些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能做同等的减法来减掉。
可是丁小洪一看就是不能打的,又受了伤,把他带过去不是明显的累赘嘛。
然而丁小洪却拉着舅爷的袖子,示意他到帐内说话。
舅爷似是想到了什么,依了他。
不多时,两人说完了秘密谈话,等到出来的时候,舅爷方才心思不属的状态,却是安稳了许多。
“小洪舅爷还有这些兄弟的身家性命,可就拜托你了!”舅爷热切地拍了拍丁小洪的背部。
丁小洪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舅爷放心,国师一向赏罚分明,我们没做什么恶事,若是能得了白莲教军议的结果,给国师送过去,再来个临阵倒戈以迎王师,国师一定不会吝啬奖赏的!”
舅爷点了点头,心头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带着丁小洪以及几个身手矫捷的兄弟,配着刀,走向了白莲教军议的大帐。
然而他们刚刚进入大帐,就意识到了气氛明显的不对劲。
一个老人,正沉默地坐在首位,审视着进来的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