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望的木剌夷主义
机械地扣动扳机,虽然用不着动脑筋,但还是得分点注意力减小误差。
乌丝姆叫停了嘤嘤喳喳的莱热芒莉。
听它嘤嘤唧唧的,要不是自己在为它出气,恐怕它还要搭配着猎奇的肢体语言,讲好多嘤语。
真是惨不忍睹。
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乌丝姆的思绪再一次飘到了奇怪地方。
在他还活着上初中的时候,尽管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遭遇,却总是感到忧郁。
大概是因为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性格比较宽容温和,似乎知道许多同龄人不曾了解的东西,看起来很可靠……所以有很多同学愿意和他聊一些私密事情。
乌丝姆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会耐心地等别人说完,然后有限度地发表一些看法,从不会考虑去指导别人。
他那时候还是很克制的。
从大家的话语中,他发现这些活泼的初中生其实也很痛苦。
考试上失败了倒没什么,关键是他们的家里人不好。
有些同学的父亲会拿刀逼迫他们;有些同学的母亲会责令他们下跪;有些同学的父母经济困难整天对他们叹气;有些同学的家庭是碎的,母亲把姐姐虐待成了精神病,然后抛下丈夫孩子跑掉了。
虽然乌丝姆只有母亲,但母亲很爱他,肯定比同学们的家长爱他们的孩子要再多一点。
成绩比他好的同学的家庭大多也更正常。
如果不是同学们愿意告诉他,乌丝姆还以为父母爱子女是常理呢,原来是社会常识又把很多人挤出其外了。
有一次放学,某同学找到了他。
乌丝姆记得那是一个很温柔的、说话声音很软的男生,私下里管他叫小软。
这样男生是好欺负的,因为他和很多这个时期的同龄人一样,被动,而且懦弱。
小软来找自己,是因为他被霸凌了,而且不是第一次。
对此,乌丝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时候的乌丝姆只不过是个满足长辈乃至祖辈期望的空壳罢了,在仁厚慈悲的外表下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搞不清楚,遇到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明哲保身的。
他可是在小学一年级就把“低调”二字作为自己座右铭的(虽然第一次考试结束就作为年级第一在国旗下讲话)。
乌丝姆劝他去找班主任,怕他不敢,还领着他去了办公室。
然后他就抓紧时间回家玩骑砍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那时候的班主任,在同学间的评价很不好,抽烟、抠脚、骂得脏不说,他教的那门课是班平均分最差的。可能是年老有资历,支教镀过金,才当上班主任的。
他待乌丝姆挺好,所以乌丝姆也觉得这个老师还行,然而就像同学们后来所说“只因你是好学生”。
班主任一如既往袖手旁观,并没有插手这件事,反而还奚落了小软的不是,因为他太娘们。
真不知道小软当时有多绝望。
在学校里能指望的都指望不上,这样性格的男孩子家里大概也是只提供物质支持的。
在那样一个充满毁灭性氛围的黄昏……
……哦,他并没有自我了断。
他朝班主任孙女的脸上泼了硫酸,导致可怜的姑娘永久毁容了。
这件事情上了新闻,在一段热度后又归于沉寂。
有人关注校园霸凌,有人在意应试教育导致的压力,有人同情教职工和小女孩……后来大家都说这孩子是心理扭曲。
作为小软在那天求助过的人,乌丝姆为他挥刀向更弱者的行为感到不齿。
此外,他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他注意到,在这次灾难性的事件后,尽管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悲伤的气氛,小软让每个人都不高兴,班主任却是表情麻木地带着隐隐的创痛,连带着把目光注视过来的领导们,把班级、校园的乱象整治得干干净净。
以乌丝姆抽象的思维方式,他似乎能够看见这样一件事:
如果主人与仆人,君王与臣子,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他们之间的利益是脱钩的,主导方能够无视被动方的看法,单方面地直接攫取利益;那么主导方所建立的秩序就会陷入僵化、形同虚设。
在这种时候,被动方就会通过某些逾禁的手段,使两者间的利益强行挂钩。
如此一来,秩序就能焕发活力,继续运转下去。
小软的冲动毁掉了他自己的前程,可他却成功逼迫僵死的管理者重新运行起来、履行他们应尽的责任,使书面表述中理想化的东西再次呈现。
尽管代价很大,也很残酷。
可这或许并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社会秩序运转的必然要求。
自那以后,乌丝姆就开始自闭了。
毕竟他只是个学生,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面……无用的人际关系、各种问题导致的负面情绪,或者是其它杂七杂八妨碍他追求极致的东西,全都斩断就好。
如长辈愿以偿地考上重点高中,而好的高中意味着好的大学。
入学考试开门红又是年级第一,在高中生活了大半年,才收到消息:某个和自己谈过心的同学因为中考失败而跃楼。
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可能还会把这种事往身上揽。
但这可不是看起来很可靠的倾听者,不再听他们倾诉,就会导致的事情。
夸张地说,在那种糟糕的环境中生长,早已决定会这样死去。
在乌丝姆在框架中享受人生的时候,蒲甘的苦役,应许之地的器官存取,西欧罗巴的虐杀表演,东欧罗巴的娼妓,南洋的奴隶走私,阿非利加的饥渴,罗曼亚美利加的暴力……正同时发生,这都是他管不了的,有人还勒令他别去想。
就算奉上一切,也不可能改变一丝一毫,宛如石子投进大海。
就算有十万个自己,像绞肉般挤进这洪流,最多也只掀起一片浪花,一点点扰动阻止不了惯性的运转。
体量上,范围上,时间上,就是渺小得可怜,不值一提。
乌丝姆清楚得很。
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能否取得成功,而在于我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尝试把手头的资源运用到极致,看看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
向自己展示何为人的力量!
所谓的糜烂之雾能够造成永久的创伤,乌丝姆当然想不到该如何去治愈。
他只能病态地挟持和迫害神选者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吾等彼此之间的利益链接是如此紧密。
“快快开动脑筋替吾、替汝自己想想办法吧,谭雅·冯·海因里希!”
乌丝姆的嘴角咧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