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到最想逃离的漩涡中心
顾南栀是被热醒的,身上的睡衣潮潮地黏在身上,不舒服极了。头痛和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失,看来这次的痛经终于过去了。她想起来冲个澡,换身干净的睡衣。
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喜羊羊图案吸顶灯。顾南栀迟疑片刻,这是我家的灯吗?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1米2的小床上,身上盖着是刺绣被面的厚棉花被。墙上贴着微微泛黄、接口处翘起的蓝色碎花壁纸。
没错,这是她小时候的卧室。搬进这套房子时,顾南栀还有粉红色的公主梦,她想要粉色的壁纸,想要花朵造型的顶灯。妈妈苏年雪以粉色容易脏,花朵造型的灯容易坏为理由,拒绝了女儿的请求,贴上了蓝色碎花壁纸,装了喜洋洋灯罩的普通吸顶灯。
她抬眼,右前方是一个古筝,古筝琴头上贴着玉石花朵装饰。正前方是书桌和书架,除了书本,最顶层还有两个芭比娃娃和一个透明的大塑料盒,盒子里是各种样式的小衣服,看起来是很久没有碰过的东西,娃娃和盒子都蒙上一层灰尘,孤零零地躺在书架最上方。这是她小时候给芭比娃娃做的衣服吧,这么多年之后再次看到这些物件,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重生了?还是在做梦?顾南栀尝试着叫了一声,“妈——”。她的声音微哑,但不难听出稚嫩。
“哎,栀栀,你醒了?”苏年雪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随之而来是一阵急促的拖鞋声。
苏年雪推开原木色的房间门走进来,手背贴了贴顾南栀的额头。“终于不烧了,那赶紧起来吧,煮了米粥,你喝点。”
眼前的苏年雪比顾南栀记忆里的妈妈年轻许多,金丝边眼镜,黑色的齐肩直发。
顾南栀想,她大概率是重生了。
“哦,知道了。”她讷讷答道,但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坐在床上努力思考,试图辨别自己是回到了什么时候。
前世的顾南栀,高中开始迷上了看小说,自从打开小说世界的大门就一发不可收拾。她什么类型的都看,校园文、都市、小白文、高干、穿越、玄幻、末世……每天下课回到家,她假装乖巧地坐在桌前写作业,其实都在偷偷看小说。
最早是在家门口的租书书店租着看,有时候也会用零花钱买一些特别喜欢的小说收藏。后来阅读量越来越大,她学会了在网上下载小说看。那时候用手机看小说还没有那么方便,需要将手机和电脑进行连接,在网页下载了txt格式的小说后再导入到手机里。
学会用手机看小说后,顾南栀开始偷偷地躲在被窝里看小说,这也导致她的眼睛逐渐近视。
上了高中,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正值青春期,敏感又脆弱。
家庭氛围压抑,陌生校园也让顾南栀无法融入,虚拟世界的光怪陆离让青春期的敏感少女仿佛找到一片净土。她沉浸在小说世界里无法自拔,没日没夜的阅读。不仅在家看,上课也偷偷看,看累了就睡一会,睡醒了接着看。
顾南栀的学习成绩也从文科班第一考场沦落到倒数考场。直到高三,她才突然醒悟,意识到如果不好好学习,可能就只能在燕市念大学了,那她以后就要彻底按照父母为她设计好的人生轨道生活。
她开始认真学习,每天6:30到学校开始早读,中午跟随抢饭大军一起奔向食堂快速解决午餐,午休时间也在刷题,晚上10点下自习后回到家再继续刷题到12点。
她不记得自己刷了多少本历年高考真题,只记得自己经常写题写到崩溃大哭,哭完再起来接着刷题。有时候她甚至写题写到睡着,等醒来后,发现自己趴着的卷子上浸着一滩水渍…没错,是她的口水…
现实世界的顾南栀是没有女主光环的,落下两年的功课不可能在一年里追赶上。其他同学已经在复习高一的内容了,对顾南栀来说,她还在进行第一遍知识的学习。结果可想而知,一年的努力不足以让她超越那些勤勤恳恳努力了三年的同学。
顾南栀的高考分数刚刚达到一本分数线。出分的当天,苏年雪深夜的痛哭声吵醒了顾南栀,她静静躺在床上,听着旁边房间的妈妈一遍遍地哭喊着问顾嘉诚,“她就考这么点分数,怎么对得起我们啊,就这么点分数怎么报学校啊。不行,我要把她叫起来,凭什么只有我们在这为她操心!”
“嘘,小点声,孩子已经睡了。你要接受现实……”顾嘉诚在一旁小声安慰。
顾南栀听着隔壁房间的哭喊,她想起身和愤怒的母亲争吵,他们为什么看不到她的努力呢?但多年来的隐忍与妥协,让她习惯性压制冲动,只能将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面对这样勉强过线的分数,原本苏年雪强行要给女儿报名燕市当地一所大学,读会计或者金融专业。
顾南栀急于逃离母亲的强势掌控,誓死扞卫自主选择权。为了逃离,顾南栀甚至放出了如果在燕市读书,她宁愿不读大学的狠话。结果就是,顾南栀选择了离家较远的沪市,读了一所普通大学,专业也选择了苏女士反对的广告。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反抗,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如果她再不反抗,她就要被困在这个家庭,被困在燕市……
顾南栀大学毕业后,苏年雪希望女儿回到自己身边,女承母业。在父母眼里,事业单位永远是最好最稳定的选择。可顾南栀再次不顾母亲反对,留在沪市成为了一名起薪微薄的广告打工人。
沪市的房租要押一付三,刚开始工作时,她的工资不足以支付房租。苏年雪拒绝提供资金赞助,希望女儿在现实压力面前低头,撑不住了自然就回老家了。
顾南栀却不肯低头,索性找了一家青旅暂住。直到后来发了工资,攒够了房租,她才搬进不到8平方的出租屋里。
为了彻底摆脱苏年雪的掌控,工作的这几年,顾南栀一直不肯和家里要一分钱。直到她在公司做出一些成绩,她的薪资逐年增加,她在沪市的生活才慢慢有所好转。
去年,她从小出租屋换到公司附近的这个loft公寓,她以为的自由人生还没开心多久,结果一夜回到解放前……
顾南栀想到这里,有些沮丧,她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镜中的女孩长发过肩,蓬松但发尾有些干燥。少女神色倔强,深褐色的眼眸清透而有神。苍白的脸颊上梨涡浅浅,樱唇琼鼻。镜中人影清晰,看来她还没有近视。她猜测,自己回到了初中阶段。
她手心向上接着洗手池水龙头流出来的凉水,泼到脸上,试图清醒清醒。
虽然还不知道回来的具体年龄,但又要再次面对青春期的纷纷扰扰、压抑的家庭氛围、掌控欲极强的母亲、一切置身事外的父亲……
她又回到最想逃离的漩涡中心,她前几年的反抗与斗争似乎都成了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