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妄之灾
陈国大军水土不服，已成愈演愈烈之势。
除了李新统帅南下的一万五千人马，安仁城下营寨和城中士兵因了不服水土，饮食不畅，纷纷生病。
许多士兵发热发寒，上吐下泻，浑身无力。军医手忙脚乱，一面熬煮汤药救治士兵，一面布置多多点熏药草，以防形成瘟疫。
在众多水土不服的军士中，尤其以西北大营兵士最为严重，东南大营的军士反倒少有大碍。
东南大营气候与西南类似，饮食虽有区别，好在不伤根本，大军方能基本齐全。
西北大营军士习惯了西北旷野的燥热之气，到了这方充满湿热弥漫烟瘴的土地上，虽军医有所准备，军士依然措手不及，一支精锐强横的大军，不多时气象衰败，战力折损大半。
陈正此前原本体弱，好在此前为了巡查兵事，各地都逗留过，倒没有受到饮食起居影响。但虽然修养许多日子，此时仍提不起气力。
杨胜身子硬朗，虽然也病了几日，很快痊愈。近些日子都是他代大将军发号施令，事务缠身，心急如焚。
陈正刚刚服了药，躺在榻上。杨胜关切道：“大将军，你觉得怎么样了？”
陈正道：“不妨事。赵成动静如何？”
杨胜摇头道：“仍无异动。最近营中病患多，我忧心赵成趁我军不稳，伺机来袭，故而加派了斥候人手，严密探查。”
陈正摇摇头，道：“看赵成做派，只要我们不撤兵，他必不会北上了。他在与我们比试耐心。”
杨胜叹气道：“此时若继续南征，我军又略显乏力。”
陈正道：“营中患病将士如何？有没有死人？”
杨胜道：“有四五百名士兵吐泻脱水，又高烧昏迷，比较严重，不过没有人丢掉性命。总体还撑持得住。”
陈正点点头，又道：“粮草供应如何？”
杨胜道：“粮草还算充足，周边郡县亦基本能够按时运达。此外，这两日来了三四拨商旅，都言受人之托，代运粮草供养大军，量还不少，不知是谁，我还在查。”
陈正默然半晌，道：“此事只能暗地里进行，切不可声张。不论查实是谁，你我议论后再行处置之策。”
杨胜点头答应，将手中一张信函展开禀报道：“按照您的吩咐，李新、孙九年一路战报已写就，您要审看吗？”
陈正摆摆手，道：“不必了，实话实写即可。”
杨胜苦笑道：“是，主要是说明了我大军如常征战，附带着为李、孙二将请功。其实多少有些牵强，二人虽有战功，这点封赏大将军自处便是，还不必远达朝廷。恐怕朝廷未必不知道我们的用意。”
陈正道：“不妨事，就这样发，就是要叫他们知道我们用意，堵他们催战的嘴。对了，近期宰相府和军部似乎没有再来催战了？”
杨胜道：“没有，或许是因为知悉了大军为病所困之难，上次传信后，朝廷加派了军医，并未谈及战事。”
陈正闭上眼睛，道：“那就好。对赵成那边还是要盯紧，我不信他们这样沉得住气。”
南越王宫。
一间略显狭窄却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屋子里香烟缭绕，赵成睁开微闭的双眼，轻轻吐纳。
每夜子时至辰时和每日午时，是他雷打不动的静坐诵经时候。
此时午时已过，他起身转到屋外书房，早有小道士候着，禀报有斥候密报，诸将正在议事堂等候。
赵成因没有设朝廷官僚，所有政令军令都一出于军帐。赵成大军，都按道家经纶区分，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上仙，自然是赵成本人。其下两仪，指的是两位大元帅邓子义、刘世杰，总领具体军政事务。
至于四象、八卦则是大军建制，大军总计八路，分别命名以乾、坤、震、巽、离、坎、艮、兑，每军数千人至万余人不等，领军称将军。
两军合称一象，领军称大将军，当下共有四个大将军。
阮克定领乾、坤二军，人数最少，却最是关键，乾军三千人马，俱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实际是赵成的亲卫军，坤军六千人马，也是个个精神，职司都城护卫。
钱万里领离、坎二军，曹大淳领震、巽二军，韩飞领艮、兑二军，各在一万人马上下。
赵成平日深居简出，不论巨细，都只同这六人商议。
他到了议事堂，阮克定早在门前等候，行了礼，将他引入堂中。
堂中早已摆下七个软厚蒲团，赵成当中坐下，其余人方才呈雁翅两排坐定。
钱万里望了邓子义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当先开口：“上仙，日前得细作回报，陈国大军水土不服，遭了无妄之灾，军士病患甚多，愈演愈烈，战力锐减。我以为此乃天赐良机，我军宜顺应天时，转守为攻，打陈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请上仙示下。”
赵成微闭双目，并不答话。另一侧韩飞道：“上仙，我军还探知，陈国领兵大将陈正亦染病日久，无力征战。钱将军所议，正当其时。”
曹大淳皱眉道：“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日前我军于安仁郡南部诸县暗藏的内应，又被陈国大军阴谋清扫大半。仓促决战，胜算不知几分。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应遵循上仙此前所定的静待其时、静观其变之方略。”
邓子义淡淡道：“曹将军，敌众我寡且不消说，敌强我弱从何说起？你仔细说说。”
韩飞冷冷道：“看来曹将军方才走了神，并未细听钱将军和我的啰嗦之言。”
曹大淳不悦道：“我岂敢不听？陈国大军只是水土不服，又非瘟疫肆虐，未亡一人，大营秩序井然，并无乱象。谁敢担保此战必胜？”
刘世杰道：“上仙静待其时、静观其变之论，实属上策。眼下陈国大军景象，虽应良机，却尚无变乱，还当妥善处置为好。请上仙示下。”
赵成张开双眼，目光似望着众人，又似望着虚空，淡淡道：“万里，此前叫你们打探陈正、杨胜、李新几人履历虚实，可曾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