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格物致知
这种情况也没办法,朝廷里的官员大多是南方人,就连很多儒家大学者,也基本上来自南方。
监考的、出题的、批卷的官员,连皇上严格来讲也是南方人。
就算他们心里没有任何偏袒,凭自己的标准来评判好坏,不经意间也会偏向南方人一些。
这是因为他们接受的教育决定了的。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学术门派的问题了。
同一本书,不同的老师解释起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比如说《论语》里头那句经常被翻来覆去讨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断句方式一变,意思就能彻底翻个个儿。
有人觉得,这是孔子提倡的愚民手段,只让老百姓照着干,却不告诉他们为啥这样做。这种理解,历来不少帝王还挺乐意采纳的。
但还有另外一种解读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特别是联系上前面那句“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话的味道就全变了,变成说百姓认同的事,就放手让他们去做;不认同的,就教他们懂礼乐的重要性。
更有甚者,还有第三种读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从秦汉那时候起,对于各种经典的解读和辩论就没停过。因为早先的书上没有标点符号,虽然到了明朝,标点有了,但比起后来那些五花八门的符号,还是少得多。
如今解释经典的主导权握在南方读书人手里,所以北边的读书人在科考上可能吃亏,因为他们接受的教育给出的解释,和考试要的标准答案不是一路的。
再说大明朝的朝廷,也没想象中那么干净。世家消失了,但拉帮结派那一套还在。同乡的情谊,师生的关系,在朝廷里头常见得很。到了明朝末年,还出了个像东林党这样的国家蛀虫。
这些事情,朱寿都跟李善长、解缙他们一五一十地说透了。
朱标看完这奏折,深吸了一口气。朱寿虽然没参与过政治,但对大明的情况了解得可真不少。
“依你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朱标问。
朱寿平平淡淡地说:“最简单的法子,会试分南北两块录取,设定各自的录取名额。”
朱标和朱元璋交换了个眼神,都缓缓点头。这法子看着挺笨,但历史上也有先例。元朝的时候就这样,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分开考,题目不一样,但录取的名额一样。
大明没有少数民族照顾政策,南北两榜一设,还能促进人口自然流动,人们本来就爱往好处走嘛。虽然对南方考生有点不公平,但对国家稳定绝对有好处。就像后来的高考,也是按省份录取。
“不过,光靠这招还不彻底,治标不治本,后面还得有一系列配套的改革。我的意思是,改科举就得大刀阔斧,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才行。”
“说吧,没事。”见朱元璋皱眉,朱标开口道。
朱寿也不傻,语气放柔了些:“其实爷爷设计的科举制度已经挺完善的了,我要改也只能在爷爷打好的基础上改。”
“我不满意的就两件事,第一,科举出路太单一,不能只有当官这一条道。就咱们爷孙三人在,我就直说了,爷爷重启科举,要的真的是贤才吗?”
朱寿盯着朱元璋,老皇帝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大明最有天赋的人都去当官,把才华浪费在琢磨官场,用更严的法律约束他们,爷爷你不把官员当臂膀,而是当仆人。”朱寿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寿儿!”朱标大吃一惊,没想到儿子竟敢这么说。
“让他讲,这不一直是你想说的?”朱元璋声音低沉,他心里明白,朱标几次想劝说,那种左右为难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怕朱标跟他唱反调,只怕官员因此看轻了朱标。
朱寿从容不迫地说:“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仇敌。”
“这话出自《孟子》,是爷爷你下令禁过的。你也清楚,《孟子》在民间禁不住。”
“世道不会永远不变,当初蒙古不过是个小部落,后来呢?疆域之广,无人能及。万一将来草原上再有势力崛起,威胁大明。即便有贤能之士能挽狂澜,但如果都像爷爷那样,功臣用完就丢,那天下就真完了。”
朱寿说的,就是救了大明半条命的于谦。
“子孙犯错,也要我负责?”朱元璋眉头紧锁,一脸不高兴。
“做坏事的开头,不会有好下场?”这话朱寿是不会明说的。
“连子孙的名字都要管,爷爷觉得有没有责任?”朱寿不信这套,老朱的控制欲在历史上可是数一数二的。
要知道,这取名的规矩一直延续到南明,几百年没人敢改,更别说老朱制定的其他政策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让科举选出的人去做生意,还是?”朱元璋问。
“格物致知。”朱寿慢慢吐出这四个字,说白了,就是研究自然规律,他手里是有教材的,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拿出来。
“爷爷知道我想把乡试年龄限制在三十五岁以下吧。”
“这事我知道,但不能答应。如果我今天颁旨宣布,这引起的风波会比你说的南北科举矛盾更大。”
“我的想法是,让他们中了进士后再学一年,不马上派出去当官,这样南北读书人之间的差距就不会立刻显现。或者让他们去都察院,下到基层,了解政策执行情况,这些活不是年纪大的人能干的。”
朱寿说完,朱元璋眯眼想了想,还是不同意。即便朱寿说的有道理,但国事无小事,尤其前几天刚发生了明教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