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史太君力主亲加亲 林如海难压恨复恨
林如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父女俩都知道，老太太将黛玉支出去，定是要说宝黛二人的亲事了。
当年庶子和贾敏相继离世，林如海心灰意冷，恰贾母写来书信，提及抚养黛玉并亲上加亲之事。
林如海想着，自己可能亦不久人世，若黛玉能有亲外祖母、亲舅舅护着，想必会比嫁到别人家里顺遂几分。
便答应下来。
遂让黛玉跟着荣国府几个婆子上京投亲，亦有“托孤”之意。
这事，贾母知道，贾政、王夫人也知道。
大人们虽没有明说，但贾宝玉和黛玉二人，亦能猜到一二。
故前些年黛玉与宝玉一起住在碧纱橱内外，所有人都觉得正常——左右早晚是一家人，便不必处处避嫌。
但贾母、贾政和林如海三人显然都没有想到，王夫人表面上赞成，心里却另有主意。
她想要林家的累世家资，却不想要黛玉这个儿媳！
如今，林如海想要悔婚，也只有一个办法——
让贾母看清王夫人的真面目！
果然，黛玉走后，贾母便拭泪道：
“我三个儿女中，最疼的便是敏儿。
“谁知敏儿竟先我而去……我这心里……唉，不说了！还好有玉儿……
“原本想着玉儿便这样一直养在我跟前，待及笄之后，与宝玉完婚，一日也不会离开我。
“今日姑爷大剌剌突然说要接玉儿回去，这让我如何舍得？”
林如海叹道：
“时至今日，老太太还觉得黛玉和宝玉是良配么？”
贾母一怔，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姑爷莫不是升了官，便看不上宝玉了？
“须知存周虽只是五品，但荣国府这世袭的前程，必将属于宝玉！”
“国公府高门大户，小婿岂敢轻视？”
林如海毫不犹豫地否认。
虽然他确实看不上贾宝玉，尤其是今日一见，简直……
没得辱没了他林如海的女儿！
但这亲要退，却绝不能是林家理亏！
故又道：
“小婿斗胆，请问岳母：既是谈论儿女亲事，为何不见二太太出面？
“不知二太太是否看好这桩亲事？”
贾母想起这些年来，王夫人明里暗里给黛玉下的绊子，以及她安排在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暗中来报，说王夫人曾与那薛姨妈的谋划。
不由有些心虚，但却掩饰道：
“王氏身体有恙，不便见客。且这事乃我与存周一力促成，王氏岂会有异议？”
林如海苦笑：
“若玉儿嫁过来，便是那王氏的儿媳，纵使老太太您这个太婆婆看着，婆婆若想磋磨儿媳，也是轻而易举！”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老太太年事已高，若百年之后您不在了，黛玉更是任由人家捏扁搓圆！
贾母听到这话，便知道，黛玉定是已将王氏平日里所为告诉林如海了。
怨不得孩子告状，王夫人确实太过分！
她敲打过几次，都不知道收敛！
但此时，她绝不允许因为一个王氏，便错失这门亲事！
当年国公爷想方设法，为珠儿聘得李氏为妻，为的，便是改换门楣。
可惜珠儿早逝……
大房更是得罪了上面，终身无法寸进。
以至于琏儿的亲事，她根本没有在意，便顺着孩子们的心意来了。
若要能够完成国公爷遗愿的，唯有宝玉！
必须为宝玉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妻子作为宗妇，转变家风、教养后代，将来带着整个荣国府重现辉煌！
而黛玉，便是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文臣多看不上勋爵之家，认为与这些人结亲乃卖女求荣之举。
便是李纨，若不是当初国公爷意外救得李守中的性命，又岂能谋来这个媳妇？
可若是普通读书人家的女儿，父母没有官职在身，亦或职位太低，荣国府也看不上。
一来没有多少助力，二来……这样人家养大的女儿，多少有几分小家子气。
那样的姑娘，又怎能配得上她的宝玉？
唯有黛玉，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均属上乘！
为了确保这桩姻缘不出什么篓子，贾母愿意牺牲王氏！
当即狠下心说：
“实话跟姑爷说吧，王氏已铸下大错，被我关在了小佛堂。
“只是如今王子腾虽放了外任，王家尚有两房十八口在京都，却不好让她突然病故……
“须得假以时日，获寻得合适机会……总之，我老婆子今日向你承诺，绝不会让玉儿承受半点磋磨！”
林如海听到这里，也干脆祭出王炸：
“老太太莫不是以为，那王氏不过是犯了贪财、坏人姻缘一桩罪孽？”
贾母自然知道王氏早年间做过不少类似的事，甚至放印子钱。
但那是王氏自己的罪孽，不该连累她的宝玉啊！
“这些年，是我太纵了她！
“不过，姑爷你放心，宝玉从小便养在我跟前，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林如海闭了闭眼，缓了一下情绪，才摇头道：
“不，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查到了！
有些告诉了黛玉，有些连黛玉都瞒着！
唯有他自己一个人日日反刍，每每想起都是锥心之痛！
此刻，林如海终于爆发了：
“您以为当初敏儿那个孩子生来便夭折，真的只是因为我林家血脉孱弱吗？
“您以为敏儿自生了玉儿便身体不好，真的只是因为生产时受了创伤？
“您以为我年过四旬膝下只有一女，真的只是因为我身体不好？
“您以为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只是因为您命途多舛？”
贾母闻言，浑身战栗，颤颤巍巍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