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茹姝的憎恨
老秀才坚持,陈黍劝不住,想想自己也确实需要,便只好依了。
但却不是扶老秀才下床,陈黍直接把桌子挪到了床边,扶着老秀才坐直身子,就着陈黍先前写祝语用剩的笔墨开始写。
为表诚意,信纸选的是最好的那种,叫凝霜纸,是邺朝读书人里最喜欢用的一种,质地卓越,雪白如霜,其上还绘有清丽的梅竹花纹,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
上任宿主做的事实在混账,老秀才写得字斟句酌,好一会儿才写好,然后叫陈黍拿了信封过来封。
信纸封好,陈黍妥帖的收在衣兜里,便将先前挪过来的桌子重新搬回去。
桌子是实木,死沉死沉,陈黍累得不住喘气,老秀才看着他那样却是笑了,等他把桌子挪去放好,就唤他过来,拿了绢帕,轻轻给他擦额上的汗。
希望书院的李虚清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黎安收回去吧,不是没想过把自家义子被妖邪入体的事情写到信里,但,这种事情实在太过惊骇。他自小看着黎安长大,自是愿意相信黎安,别人却是未必,说不得还会将黎安当成疯子,永远赶出书院。
汗擦罢,老秀才放下绢帕,想起些什么,重新开口,“黎安夺回身体,可有去寺庙里拜拜,求神佛保佑?”
“有的,去过了。”做戏做全套,陈黍拿出昨日求来,原打算给刘青延的的那几串佛珠,“昨日我一醒来就去了县城,这是在黎鸣寺里求的。”
“黎鸣寺里有个字和我名字一样,当会更加灵验。”
“那就好,”老秀才接过佛珠,仔细的看看,然后绕了两圈套到陈黍手上,又吩咐陈黍从床头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带舍利子的红绳,同佛珠细致缠绑在一起。
“好好带着,不许摘下。”
“嗯。”陈黍乖巧应声。
“一会记得再去趟庙里,捐些香火。”
“我会的,干爹放心。”
所有事情办好,陈黍坐在床边再陪老秀才说话,弄清楚老秀才因为病重,已经大半个月没开学堂。
其间老秀才远嫁到外县去,因为老秀才病重,特意从婆家赶回来照顾的女儿杜茹姝进了屋子一次,看到陈黍正想抬手痛骂,就被老秀才制止。
“爹!”杜茹姝不解。
她先前有点事出去了一会儿,怎么一回来陈黎安这个混账就进了屋,还把她爹哄得这么护着他。
“黎安很好,以前那些都是误会,”老秀才也不好解释,只能硬邦邦的道,“你不要骂黎安。”
“什么误会?”杜茹姝不满,“爹啊,你可是被他气病的,怎么现在他随便说两句好话你就原谅他了啊!”
“还是说……”杜茹姝指着陈黍额头上包的伤,“他用苦肉计,装出这幅可怜样子,你就不忍心了?”
“你当初可是说过,再也不管陈黎安这混账了的!”
杜茹姝很讨厌陈黎安,不为别的,只为老秀才偏心。
老秀才感情寡淡,除了书本,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便是杜茹姝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没有像平常父女那般和老秀才撒过娇。
杜茹姝本也没多想,想着自家父亲性格如此,后面嫁得远了,也更没怎么在意,哪想,后面会出了个陈黎安。
她那万事不上心的爹,会那么疼陈黎安,教写字,教读书,家里常备吃食做他课业完成的奖励,杜茹姝小时候没有的他都有。她曾以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女儿,因而在生了第二个儿子后就取名光耀,寓意光宗耀祖,趁着年纪还小送回来给老秀才教导开蒙,结果老秀才对她儿子却远没有对陈黎安上心,她不解询问,只得到一个光耀资质愚钝,不堪教导的答语。
是,陈黎安是聪明,十二岁就能考中童生,是整个青石村的天才,可她的光耀,却是老秀才的亲外孙啊!哪里就不如陈黎安这个义子了。
“茹姝。”老秀才唤她,神色些微不满,“黎安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混账混账的叫。”
“弟弟?”杜茹姝当场炸了,“我姓杜,他姓陈,八竿子都打不着,他算哪门子弟弟?”
“茹姝!”老秀才冷声。
“爹,你说过你不再管陈黎安了的,现在又把人叫到自己屋,和他和和乐乐的说话,这算什么?”老秀才性格温柔,杜茹姝半点不觑。
“茹姝姐姐,”陈黍看杜茹姝这样,忙起身对她劝慰,“你别这么和干爹说话,干爹身体还病着呢,不能动气……”
“你给我闭嘴!”
陈黍劝慰的话听在杜茹姝耳朵里简直是火上浇油,杜茹姝转身,直接对上陈黍,“你是什么东西?我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多话?”
还真把自己当她爹亲生的孩子了?说她爹身体病着,不能动气,呵,她爹生病不就是被他给气的嘛!
“陈黎安我告诉你,你……”
“杜茹姝!咳,咳咳…咳咳咳……”
老秀才见杜茹姝骂陈黍,心头一急,刚连名带姓的喊出杜茹姝名字,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陈黍一看老秀才咳嗽,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杜茹姝说什么,快步跑回老秀才床边,轻轻扶住人,一下下拍着他后背顺气,“干爹干爹,您别动气,我没事的,我,您好些了没有……”
良久
老秀才才缓过来,停了咳嗽,就这样斜躺在床上,容色衰败,整个人都病气沉沉,看得陈黍一阵揪心。
担心老秀才像一个多月前被上任宿主气得那样,直接晕过去。
那边,杜茹姝看着陈黍坐在床边不住给老秀才顺气的模样,真是比她这个亲女儿的还要担心在意,只觉一阵心中酸涩。
明明,她们才是亲父女。
明明,光耀才是他的亲外孙。
可现在看起来,却是陈黎安和他才更像一家人。
“爹。”
杜茹姝开口唤一声老秀才,心绪不断下沉。
“茹姝。”老秀才情绪也稳下来,看着杜茹姝,正想说些哄慰的话,让她和陈黍好好相处,就见杜茹姝仿若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爹,我讨厌陈黎安。”
“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茹姝姐姐……”陈黍再次起身,想要安抚她心情。
杜茹姝却是不管不顾,推开陈黍,把心里所思所想全都摆在老秀才面前,满腔不平,“我们无法共存,爹您若是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就和陈黎安断绝关系!再不来往!”
“不然,女儿,女儿就只能选择自己走,和您断绝关系了。”
“茹姝!”
听到杜茹姝要断绝关系,老秀才面色一变,急急的大喊出声。
陈黍也呆愣愣盯着杜茹姝,呐呐出声,“茹姝姐姐……”
“爹,您选吧。”杜茹姝不理会两人,只坚持着自己,“您是要陈黎安这个没血缘的干儿子,还是要我。”
“不用选,不用选,我走就是。”陈黍见不得两人这样,他本就是外人,实在是不该毁人父女之情,当即就要往外走,“茹姝姐姐你别多想,干爹当然是最心疼你的,你才是……”
却是话音未落就被老秀才自后拉住,陈黍回头,老秀才正紧紧拉着他衣摆,见他回头,就开口唤他,“黎安。”
“回来。”
回来?
陈黍看看老秀才拉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气鼓鼓的杜茹姝,刚才说要走,现在又被拉着,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这样整个都僵在原地。
老秀才见陈黍不动,又用力拉了下,陈黍也不好硬抵,只好依着老秀才的力度,乖顺的坐回床上。
“……干爹”
陈黍垂下头。
老秀才安抚的拍拍他手,望向杜茹姝,“茹姝,你当真不认我这个爹了?”
“我没说不认爹,”杜茹姝扭过头,避开老秀才视线,“我只是不喜欢陈黎安,想要把他赶走。”
“陈黎安是我义子,你要赶走他就是要赶走我。”老秀才直直的盯着杜茹姝,“你当真就那么容不得他?”
“容不得!”
杜茹姝猛地回头,眼中掉下泪来,恨恨的瞪着陈黍,抬手指着,“他不过是一个外人,爹你怎么能因为他这样和我吵架,半点不顾我的感受……”
“够了!”
老秀才冷冷打断杜茹姝的哭喊,是真的动了大气,“你容不得黎安是吧,有他没你,有你没他是吧。”
“好,那我杜悬龄,从今以后,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爹!”
杜茹姝喊叫出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秀才。
陈黍脑中也瞬间炸响属于系统的机械电子音,“叮,随机任务发布,请宿主阻止杜茹姝和杜悬龄断绝父女关系,任务失败,辗转难眠,一个月!”
“注:辗转难眠是指失眠,不管再困再累都睡不着觉,惩罚一个月,表示宿主若不能完成任务,将整整一个月无法睡觉。”
什么?
整整一个月不能睡觉?
“为什么会这样?”
陈黍的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要惩罚他不睡觉,而是,杜茹姝是老秀才的亲生女儿,她说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共存,按照常理,老秀才怎么着都该是赶走他,顺着自家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