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长假
此时，侍童呈上戏单，请萧楠点戏。
萧楠对戏曲一窍不通，平素连歌楼也不涉足，故将戏单交予婉月，由她点选。
婉月实则喜好戏曲，她仔细斟酌，萧楠见她兴趣盎然，也不提提前离席，只与哑仆继续品尝佳肴。
门外，剧社班主率众名伶向萧楠行礼，其中一青年俊美异常，眉眼灵动，身形经年磨砺，风姿卓绝。在班主引荐下，他向萧楠敬酒。
萧楠言道：“我体弱，不宜饮酒，恕不回敬。”言毕，举茶示意。
青年眼中掠过一丝轻蔑，一饮而尽，未再言语，显然不屑与权贵过多周旋。
众人离去后，五公子挤眉弄眼道：“十三爷，您觉得此人如何？”
“容貌确属上乘，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只是眼神略显柔弱。”萧楠评道。
“他便是大红大紫的邱紫雪，人称‘冷雪仙’！”五公子激动而言，“他傲骨天生，宁折不弯，气煞权贵无数，但小弟费尽心机，即便是他也唯有俯首，定让您满意！”
满意与否，我本不喜戏曲。萧楠暗想。
婉月已选定戏目，吩咐下去。邱紫雪如当代天王巨星，一出场便赢得如潮喝彩，贵妇小姐竟掷金饰以示倾慕。
婉月倚栏凝视，久违的期待闪烁于眸中。
看来在这年代，戏伶真乃流量之王！若能邀邱紫雪在商场开业典礼上献艺，必是震动萧城的新闻！
萧楠心中萌生一计。
欲笼络艺人，令其代言商品！
萧楠在躺椅上聆听戏曲，竟沉沉入睡，即便喝彩声不绝于耳，反而助他入梦。直至婉月唤醒，告知该回去休息，他方揉眼起身。
“戏已结束？”萧楠问。
“未完，但邱紫雪的戏已毕，你快回去歇息吧。”婉月道，“白天精神抖擞，看戏却犯困，奇怪呢。”
“大概跟开着电视睡觉一个道理吧……”萧楠伸个懒腰，站起舒展筋骨。
“小心些。”婉月欲搀扶，他摆手示意无妨，即使无任何辅助，他也能在一定范围内自如行动。婉月偶尔见过他单腿跳跃于卧房，故不甚担忧。
萧楠说：“明日首批卫生锦缎样品将启用，婉月，你教导丫鬟们如何使用吧。”
“我？！这、这太过分了！”婉月掩面惊呼。
“私下商量即可。你需转变观念，那是男权社会强加的羞耻感。其实无需忌讳。”萧楠鼓励道。
“好、好吧。”婉月脸颊微红。
“我去睡了。”萧楠打个呵欠，他确实不欣赏传统戏曲，但在当下，邀请名剧社进家演唱已是最高规格的娱乐。
往后绝不参与此类应酬，实在无聊至极。
归院后，他先在私室沐浴，换上寝衣，步入卧室。不知何故，负责拉帘的侍女面色微妙，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萧楠未多想，转动轮椅至床边——几日前，他谢绝了连脱鞋都要侍候的丫鬟，毕竟这是他最后一片私人天地，他渴望保留些许尊严。
然而，当他转至屏风后，赫然发现床沿坐着一人，身穿长袍，咬牙皱眉，神色不佳。此人正是名伶邱紫雪！
“你怎么会在此处！”萧楠惊诧道。
“我不在此，该何处？不是五公子唤我来吗？”邱紫雪低声道。
萧楠联想到五公子的诡异行为，恍然大悟——五公子这家伙，不知用何手段迫使邱紫雪前来取悦于他，还是“那方面”的取悦！
“并非我召你来，是下属擅自做主。”萧楠解释，转念一想，看他的神情，说什么也无用，便道：“明日我即遣人送邱公子回去，今夜暂住其他寝榻吧。”
闻言，邱紫雪惊讶，他听班主说，萧府最有权势的少爷便是十三少，行事果断，杀人不眨眼，不料亲见竟是这般温文尔雅的书生，听他这么说，感到匪夷所思。
于是他说：“我已被五公子包场，需在十三少处待足半月，若提前返回，班主必不会善罢甘休。”
“你已是名角，班主巴不得讨好你，怎会惧他？”萧楠道。他印象中，如梅兰芳般的名伶皆受人恭迎，听邱紫雪如此言，似受束缚颇多。
邱紫雪低头道：“大人不知，我幼时便签订了卖身契。班主因珍稀人才，至今未曾让我……与贵人私下‘唱戏’……”
旧时，许多未崭露头角的戏子沦为豪富男宠，萧楠未料到如此知名的角儿也会如此，这民国娱乐界背后，暗流涌动！
“如何才能赎你自由？”萧楠问…… “此事棘手，我母当年以生命契约将我交付戏班，此生皆为戏班之役，即使阁下欲解我之困，我也难以在戏曲界立足——世间众人皆知我之过往。”邱紫雪言道。其实，他自踏入萧楠的厢房起，便已抱定赴死之心，打算与萧楠玉石俱焚，未料萧楠竟以礼相待，他不由得多言了几句。
他自幼苦练功法，戏曲是其唯一的出路。季芳班乃天下戏曲名家聚集之地，造就无数名伶，却也藏污纳垢。他深知一旦为富贾唱那所谓的“秘戏”，实则便是屈辱，日后恐再难登台献艺，故宁死不从，免遭他人折磨——他亲眼目睹师兄弟姐妹受尽折磨，虽成名角者众，然而戏台之下，冤魂何止千万！
“听来颇为复杂。”萧楠微皱眉头道，“此事明日再议，现下我需休息。唤人侍奉公子安寝吧。”
话毕，他轻轻拉动床头的流苏穗子，门外的铃铛随即响起，不久便有婢女应声而来。
“引领公子沐浴更衣，备一套洁净的替换衣物。”萧楠吩咐，“另设卧榻于旁，今夜我与公子共论戏曲艺术。”
邱紫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他虽曾随戏班游历各地，见识过世间的繁华，却从未涉足如萧府这般豪门大宅。洗澡设施与梳妆用品对他而言，皆是新鲜事物。
洗漱完毕，发现萧楠已熄灯安睡，仅留一盏夜灯于其床侧，帘帷紧闭，显然并无非分之念，这让邱紫雪稍感心安，遂钻入了自己的床铺中。
是夜，雨水如丝般飘落，晴空被雨水替代，直至次日黎明，小雨转为暴雨，雨声大到开启窗户，说话声都被淹没。
在如此狂风骤雨的日子里，邱紫雪只能留宿萧楠府中，与其共度用餐与交谈的时光。
交谈之间，他惊讶地发现萧楠博学多识，思想开明，与那些迂腐的士人截然不同。萧楠向他阐述了许多超乎想象的道理，如启迪、国运等，令他深感敬佩。
而萧楠讲述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告诉他：“时机成熟，你便尽早离国吧，国内的戏曲之路不会有出路。待你老去，或许还会因这个职业受累，难以善终。”
“话虽如此，但我已签生死契约，如私自逃离戏班，必被官府缉拿。别说朝廷不容，曲艺界也会施以门规惩罚。”邱紫雪叹气道。
“官府？这方圆千里，所谓官府，不过姚家与萧家。”萧楠道。
“在下不过草民，不懂大人之事。”邱紫雪摇头，“十三少爷贵人，我等贱民，公子勿须挂怀。”
“那我收购季芳班如何？往后你们只在我的院中为我一人献演！”萧楠提议。
邱紫雪闻言，端茶的手微微颤抖，答道：“季芳班如摇钱树，每年进账逾万大洋，要买下它，班主哪怕金山银山摆在眼前，亦不肯放手。”
“你们虽年收入过万，但分到个人手中所剩无几。你曾言，季芳班为了在曲艺界保持领先地位，服饰、道具、人工支出甚巨。像你这样的当红角儿，所得赏金大半上缴，每月不过三十大洋。学徒和其他人员，仅能维持温饱。
而你手中的三十大洋，还需接济有恩于你的师父及贫困师弟师妹，实际上就算班主自己，一年也不过数千大洋罢了。”萧楠说道。
“唉，难怪我们这行被称为下九流，其实是苦日子过出来的。”邱紫雪叹道，“表面风光，背后的苦难难以言表。”
“那我每月给予你三十大洋，同僚每人十大洋，加入我萧府仆籍，衣食无忧，一切开销由我承担，你看如何？”
“少爷言之有理，只是班主未必同意，况且……我的师弟师妹，他们是不做秘戏的……”邱紫雪委婉道，实则担心师弟师妹成为权贵的玩物，虽萧楠看似通情达理，同情他们这些贱民，但难保不被萧家其他少爷觊觎。
“此事你放心，你们来这儿只为唱戏，如有谁敢染指戏班之人，我自有家法处置。”萧楠道，“若不满意，随时可离去。班主那边，我会去说服。”
“他心狠手辣，公子切莫……”邱紫雪忙道。未等他说完，萧楠已道：“我出五十万大洋，总不算亏待他。看他年纪，也做不了几年了。”
“这实在太多！”邱紫雪惊慌道。
“若他仍不同意，后果自负。”水莲在一旁道，“我家少爷在这萧城，仅次于天子，号令如圣旨！”
“正好，我这院落虽房屋众多，却空荡荡的，你们戏班就搬进来吧。往后想听曲儿，还得靠你们助兴。”萧楠道。
“多谢十三少爷眷顾！”邱紫雪不知是福是祸，但若真如他所愿，许多师妹便能避免被当作货物遭受侮辱的命运！于是他立即跪地谢恩——他虽是伶人，但也知晓萧府等级森严，地位超凡，非寻常富贵人家，实如王府一般！
“还有一事，我不喜他人打扰我睡眠，你们练嗓子等活动待白日进行。”萧楠补充道，“科学研究表明，午后练功效果更佳。”
“是，少爷说得是。”邱紫雪跪地时，才注意到萧楠仅有一腿，他整日未曾侧目，只知其腿有疾，却未想到竟是缺了一腿！他不禁想到，萧楠以残躯攀至今日地位，必定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此人定深思熟虑，如帝王将相般的人物！坊间传言，姚家、萧家皆为龙脉所在，将来必有一家一统天下，登上大宝之位。
观萧府内各项用度，皆显皇家气象，
那么——
十三少爷将来岂非……
帝王般的存在？！
季芳班追随十三少爷，岂非如同宫廷中的御班？！
若十三少爷真成帝王，他先前所言提升伶人地位，或许成真，或许有一天，梨园同仁皆能堂堂正正地唱戏，不再 思绪至此，他竟生出一种或许能成就修真典籍中流传千古的佳话之感，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激荡。
不知何故，他自然而然地察觉到萧楠身上散发出的那份主宰者的威严。
不知萧楠施展了何种秘法，总之，季春戏班的所有权顷刻间归于萧楠名下，戏班中的伶人们也纷纷搬入萧楠的居所修炼。
这庭院内本就有培养艺人与谋士的文采阁，算得上是一应俱全，加之萧楠近期新建了专供仆役修炼的共用居所，此处的居住条件较他处优越无数倍。
见萧楠欣然接纳整个戏班，五少爷也觉得自己的心意已送到，颇为欣慰。
正当萧楠忙碌着整理一堆灵石交易文书时，冬将军竟顶着倾盆大雨前来拜访。
冬将军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刻前来，必有要事。
外面的雨势如瀑，冬将军进门时浑身湿透，即便撑伞，也无法抵挡这场狂风骤雨。
一见到萧楠，冬将军顾不上更换湿衣，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还能这般悠闲，可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何事如此紧急？”萧楠一脸困惑。
“家主适才从远方传回灵讯，他将此次离府闭关的时间延长至一年。”冬将军说道。
“哦！？”萧楠摆手示意旁人退下，只留下他与冬将军在书房中密谈。
“此事你应是第一个知晓的吧？否则也不会亲自前来告知。萧府之人尚未通知于我，而你却先一步到来，此事定非寻常。”萧楠说道。
“萧景睿、暗灯，还有家主大人，似是在共同策划一项秘境工程。近来，他们皆专注于此神秘工程，封闭后山，令工程队伍在其中秘修。”冬将军道，“但他们这次明显无意再借助我们之力，我们已被彻底排除在他们的秘密计划之外。
我推测，或许是第二次‘启灵’仪式。”
“又要唤醒伏羲神尊吗？”
“你既是伏羲神尊座前的亲信，若伏羲再次降临，想必会有话要对你言说。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你心中需有所准备！”冬将军说着，欲点燃烟卷，可惜烟草已被雨水打湿，就连烟盒也浸满了水。
“你应该不只是为此事而来吧！”萧楠说道。
“家主据说远赴尼泊尔，如何得知不必多问。这也是他迟迟未归的原因。”冬将军道。
“尼泊尔！？那处靠近中阴边界的所在？他去那里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