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为他人做嫁衣
翌日,温旭吩咐了几位武艺精湛的侍卫前来,命其教导墨尘剑法。
几日匆匆而过,温旭因事务繁忙,无暇将墨尘学剑之事常挂于心。
这日,晌午过后,阳光倾洒在练武场中,宛如金纱铺地。
温旭信步来到练武场内,本想探查一下墨尘学习剑法的进展究竟如何,可刚步入练武场,便听到一声声责骂刺耳传来。
“你是不是傻子?这都学不会!”
“蠢货,教了你也是白教!”
温旭闻此,面色瞬间一沉,双手负于身后。
随后,他微微皱起剑眉,轻咳一声,练武场里立马安静如夜。
“参见太子殿下。”侍卫们纷纷躬身行礼,神色惶恐,额上冷汗直冒。
而墨尘,提着剑呆杵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温旭。
“在这里吵什么?”温旭轻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人不寒而栗。
“殿下息怒。”侍卫的声音开始颤抖,双腿似有些发软,“我们几人本想耐心地教墨尘剑法,可怎料他天生愚笨,竟连剑都提不明白。无奈之下,我们这才呵斥他。”
“哦?”温旭转移了目光,看向墨尘,墨尘此时紧咬嘴唇,眼中满是委屈,眼眶微红,似有泪光闪烁。
温旭心有不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示几招剑法给我看看。”
墨尘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蝇,连忙挥起剑。
可那剑法动作着实愚笨,招式凌乱,毫无章法,犹如孩童乱舞。温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沉吟片刻,温旭道:“罢了,本太子亲自教导你。”
墨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跪地谢恩:“多谢太子殿下,墨尘定当用心学习,不负殿下厚爱。”
温旭微微颔首,从墨尘手中接过剑,说道:“看好了,剑之要诀,在于心稳、身灵、意聚。”说着,便行云流水般地舞起剑来。
只见剑影闪烁,寒光逼人,招式精妙绝伦,宛如蛟龙出海,又似长虹贯日。
其他的侍卫都惊住了,他们显然没想到,温旭居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乞丐颇为重视。
舞罢,温旭将剑递给墨尘,开始手把手地教他基本的剑式。“此为刺,需直而有力,犹如破竹之势。”
墨尘跟着比划,温旭则在一旁耐心纠正他的姿势和动作。
“再来,这是挑,要快而准,出其不意。”
墨尘额上汗珠滚落,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咬着牙坚持。
温旭见他如此认真,语气也缓和了些:“莫急,慢慢来,剑术非一日之功。”
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余晖将练武场染成橙红之色。
墨尘的剑法虽仍显生疏,但已初见成效,动作较之前顺畅了许多。
温旭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便到此,回去多加练习。切不可偷懒,否则本太子定不轻饶。”
墨尘恭敬道:“是,殿下,墨尘定不负殿下期望。”
温旭长舒了一口气,只感觉身心俱疲。他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抹残阳,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随后,他缓缓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温旭的贴身侍从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宫中的侍女和太监们见了他,纷纷跪地行礼,温旭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脚步却未作停留。
踏入大门,穿过曲折的回廊,温旭的目光扫过熟悉的亭台楼阁。晚风吹过,吹动他的衣袂,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路过花园时,花香四溢,可温旭却无心欣赏。他的心思还沉浸在方才教导墨尘剑法的情景中,思考着如何能让墨尘更快地掌握剑术精髓。
终于来到寝殿前,门口的侍卫恭敬地打开殿门。温旭迈进门槛,只见殿内烛光柔和,香炉中飘出袅袅青烟,带着一丝宁神的香气。
他走到床榻边,解下腰间的玉佩,脱下外袍,随意地扔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疲惫地躺了下去。
贴身侍从赶忙上前,轻轻为他盖上锦被,低声问道:“殿下,可要吩咐人准备些点心?”
温旭微微摇头,闭着眼睛说道:“不必了,都退下吧,让本太子歇息片刻。”
侍从们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出寝殿,关上了房门。
……
清晨,晨曦微露,庭院内宁静祥和。
温旭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地坐在石桌前,一面优雅地品着香茗,一面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至关重要之事。
“殿下!”一道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利箭般划破了这宁静的氛围,打断了温旭的思路,让他立马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咚”,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茶杯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温旭眸色深邃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中透着威严与期许,“你来得正好。数年前凌氏一族被灭的案子,你可调查清楚了?”
江封尘闻言,立马垂下头,单膝跪地,双手拱手作揖,神色惶恐而又愧疚:“殿下,请恕属下失职,那案子属下调查至今,竟一点进展都没有,就像……”
“就像什么?”温旭眉头紧皱,打断了江封尘的话,语气中带有一丝愠怒,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就像是有人刻意将此事压下来了一样。”见温旭神色不对,江封尘心中一紧,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殿下息怒,我定会付诸全力来查明此案!”
温旭没有回应江封尘,只是沉默不语,暗自思忖。那紧蹙的眉头和凝重的神情,显示出他内心的忧虑与疑惑。
说来也怪,想当年凌氏被灭的第一天,京城之中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人人皆议。
那惨烈之状,令人痛心疾首。可到了第二天,竟鲜少有人提及这事,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捂住了悠悠众口。
再往后,凌氏灭门一案,便如同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了一般,无人再提,其中种种,实在颇有蹊跷。
当时,曾经的太子——大皇子,亦因凌氏之事而受牵扯。
更有甚者,爆出大皇子曾经与凌将军暗中勾结,企图谋反,爬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靖皇温凭澜本就生性多疑,听闻此等传言,更是怒不可遏。
再加上大皇子才智多谋,能文能武,深受朝臣拥护,民间更是有传闻,希望暴君温凭澜能早日退位,让大皇子继位。
如此种种,无疑是触碰到了温凭澜的逆鳞。
于是,温凭澜一怒之下便废黜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将其贬为庶人,终身监禁在了阴冷潮湿的大牢之中。
可怜那大皇子,曾经也是风光无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温旭深知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背后定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凌氏一个公道,也为这朝堂拨乱反正。
江封尘见温旭久久不语,心中愈发忐忑,跪地说道:“殿下,属下愿赴汤蹈火,哪怕肝脑涂地,也定要揪出幕后黑手,还凌氏清白。”
温旭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江封尘,缓缓说道:“起来吧,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打草惊蛇。”
江封尘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温旭站起身来,负手踱步,继续思考着:“凌氏一族向来忠心耿耿,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怎会突然被灭门?这其中定有阴谋。”
“殿下,是否从与凌氏有过仇怨之人入手调查?”江封尘提议道。
温旭停下脚步,摇了摇头:“不可,如此太过明显,容易被对方察觉。我们需暗中查访,寻找蛛丝马迹。”
“那……从凌氏府上的旧人入手如何?”江封尘又道。
温旭微微颔首:“可先从此处着手,但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利用。”
“属下明白。”江封尘应道。
温旭缓缓抬头望向天空,那眸子中凌厉之色渐浓:“莫非,是有人想借此除掉大皇子?”
想当年,太子被废除之后,温旭因其性格温顺纯良,平素不争不抢,亦与朝中大臣几无交集,故而被圣上命为新太子。
按理而言,凌氏一族被灭,从中受益最大者,貌似便是他自己。
然而,那幕后操控全局之人费尽心机,筹谋诸多,仅仅是为了助温旭登上这太子之位?
此等理由,实乃荒谬绝伦。
温旭身为三皇子,身后却无朝臣支持,长久以来皆是寂寞独行。
恐怕,他登上这太子之位,亦不过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凌氏被灭那年,大皇子温承安正值舞象之年,年方十八。而温旭当年才一十四岁,涉世尚浅。对于朝政之事,也仅是略知一二。
温旭的二皇兄——温残清,当年十六。
温残清虽贵为二皇子,却向来不受重视。他的生母乃沈氏,为宫中位份不高的沈采女。那沈采女不过是被温凭澜偶然宠幸过一次,然其运气倒佳,仅这一次便怀上了龙裔。
于是,温残清便呱呱坠地。在温残清年幼之时,沈采女便因病香消玉殒。
温残清,果真人如其名,自幼便是个残废之躯,体弱多病,更有腿疾在身。此乃他不受重视的第二个缘由。因而,他于太子之位毫无觊觎之心,亦不可能参与这太子之位的争夺。
温旭神色越来越凝重。
江封尘忍不住说道:“殿下,此事错综复杂,恐非一时能明了。”
温旭沉声道:“本殿又何尝不知,可若不查明真相,这心中始终难安。本殿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不想为任何人做嫁衣。”
江封尘拱手道:“殿下,那二皇子那边,是否需要留意?”
温旭微微摇头:“二皇兄身有残疾,且无心于此,暂且不必管他。”
“那接下来该如何查探?”江封尘眉头紧皱,神色焦急地问道。
温旭手抚下巴,沉思片刻,缓缓道:“五皇子,六皇子都尚且年幼。以他们如今的年岁和心智,尚无能力与心思觊觎这太子之位。恐怕,对这太子之位觊觎最深的便是四皇子了。”
四皇子温言渡的生母,乃是暴君温凭澜最为宠爱的妃子——兰贵妃。此女子容貌艳丽,心机深沉,在后宫之中长袖善舞,深得圣宠。
如今,后位空缺,所以兰贵妃便是后宫中地位最为尊崇之人。
暴君曾有两个皇后,一是先皇后——被废的大皇子的生母林氏。林氏乃大家闺秀,温婉贤淑且才华出众,在暴君还是皇子之时,便受先帝指婚嫁与他。
那时,林氏陪伴其左右,尽心尽力,出谋划策,将他扶持到了皇位。初时,林氏受尽宠爱,夫妻琴瑟和鸣。
奈何命运无常,林氏竟因病香消玉殒,徒留暴君在这世间追思缅怀。
继后便是温旭的生母陈氏。
想当年,陈氏也是名门之后,温婉端庄,入宫后颇得圣心,得以登上后位。然伴君如伴虎,陈氏不知因何触怒了暴君,竟被暴君苦苦相逼,终至自戕。
妃嫔自戕,此乃大罪,更何况是皇后。若此等丑闻传扬出去,必损皇家体面,令皇室蒙羞。
于是,温凭澜龙颜大怒,不顾夫妻情分,以妃的制度安葬了陈氏,并且在出殡之日,严禁宫人们哭泣,死后更是将其入葬妃陵,丝毫不顾念昔日情分。
温旭忆及此处,心中悲愤交加,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江封尘见状,忙劝慰道:“殿下,还请保重身体,莫要为此事伤了自身。”
温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本殿知晓,只是每每想到母亲的遭遇,便难以释怀。”
江封尘愤愤不平道:“那暴君如此无情,实非明君所为。”
温旭连忙呵斥:“噤声!此等言语若被他人听去,你我皆有杀身之祸。”
江封尘惶恐道:“属下一时失言,请殿下恕罪。”
温旭摆摆手,道:“罢了,往后说话需谨慎些。如今这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江封尘点头称是。
温旭继续分析道:“兰贵妃仗着圣上的宠爱,在后宫中呼风唤雨。温言渡在其母的影响下,想必野心勃勃。我们需小心应对。”
江封尘问道:“那殿下,我们是否要从兰贵妃处着手调查?”
温旭摇摇头:“兰贵妃行事谨慎,贸然行动恐会打草惊蛇。且圣上对她宠爱有加,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难以撼动其地位。”
“那该如何是好?”江封尘面露忧色。
温旭沉思片刻,道:“先从四皇子身边的人入手,看看能否寻得蛛丝马迹。同时,留意宫中的动向,切不可轻举妄动。”
江封尘拱手道:“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殿下的期望。”
温旭微微颔首,神色间虽看似平静,然此刻,却有另一个愁绪如阴霾般弥漫在他的心底。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令他心生疑虑的墨尘。
他在心底暗暗猜测,墨尘是否便是那凌氏遗孤凌故遥。
凌氏一族,世代为将,威名远扬。将门之子,自小耳濡目染,定当武艺超凡,剑法凌厉,招式娴熟,神韵自具。
可那日所见,墨尘舞剑的模样,却是那般生疏笨拙,毫无将门子弟应有的风范,仿佛是第一次触碰剑术,全然不得要领。
那凌乱的剑招,绵软的力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将门。
倒像个货真价实的乞丐。
然而,仅靠这些表象,也不能完全否认墨尘不是凌故遥。
毕竟,这世间人心难测,局势诡谲,身处如此复杂之境,他很有可能在刻意伪装。
且看墨尘学习剑法的进度,竟是极快,超乎凡人。
初时的他,剑法生疏,可短短半日,便能有显著之进益,这便是他露出的破绽。
若真是毫无根基之人,怎能如此突飞猛进?
温旭的眉毛舒展开来,似乎是有了些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