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春天里和京城的消息
二月底,春寒料峭,一场春雨后的清水城雪稍微化了些。
风雪还是偶尔回来探看,还有沙漠里刮来的黄沙漫天,还好已经不是第一年见识到这别具一格的春天,淡定了许多。
黄钺去给我在馄饨摊取了份馄饨,我让他和云潜一样坐下吃些,他摆摆头。
说回来吃饱了,吃了一嘴的土。
众人被一向严肃的他逗乐了。
被风沙困扰的不止他一个,天天去上学的云潜每天白团子出门,黄团子回来。
大灰狗糊糊天气稍微回暖就出门疯跑,跑了一圈回来,就能抖一层沙在地上。
乌尔和杜临去部落和边境巡视,回来后沐浴换了三盆水。
第二日听那杜夫人李氏说笑间透露:“我家大人啊,那春天太费衣服了,穿出去的的两斤衣服能带回来四斤土。”
风停雪停了难得几日,天晴。商队开始告别,向东西南北继续出发。
戏班子留了下来,说是地方好,想多留些日子,最高兴的莫过城中百姓。
远叶也不用担心春天回来,戏班子走了,她听不到最喜欢的西北那边的花儿了。也不知道她一个江宁府人长在京城,怎么只是从那还没装修好的戏班子门口路过,听到了老戏子对唱了两句,就突然喜欢上了这乡间民谣。
大概和她爽利乐天的性格一样吧,直接又好懂。
对上张秉衡那老古董简直是是一把直接的利剑,迂腐弯弯绕,远叶不会,但是远叶会直接戳破你的废话,表达反驳或诉求。
清水城拉去的羊,在张夫人隋灵均的帮助下,顺利全部卖了出去,她确实是个脑袋灵活又大气的,因为她的办法,不仅货迅速铺出去了,连尾款也很快通通收回了。
被商家尝到了甜头,虽然还有一整年,倒是已经有人打算谈下一个冬天的合作了。
冷冻的牛羊省去了管理的大笔费用,也不用在运送的过程中,带上本地的草料增加出行负担。这种双赢的买卖,远叶想了想知彤和远叶教她的做生意的手段,果断答应下来,签了契书。
归宁城这里有隋灵均负责和担保,大家都是放心的。
信中说去的路上遇到了布赫安插的叛徒要炸了必经的河,还好黄天保眼疾手快,加上神山庇佑,被凿开的冰面被比寻常更冷的天气迅速冻实在了。
一个冬天也没有搜寻到布赫的踪迹,真是一条狡猾的毒蛇,好在加强了巡防也没有出更大的乱子。
活佛甘珠尔再一次站在雪原上了诵经祷告后,春耕开始了。
犁全部入土,锄头也挥动起来。在这还未完全解冻的冰原上,农民和军士就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挪动着,啃噬着这片蕴藏着未来希望的硬骨头。
孩子们和老人在草原上拾肥,牧民也常送来一些,丢下就骑马走了,碧落让人追过几次就随他们去了。
乌尔也找沙伯要了块小小的地,说他要亲自感受下那份辛苦,可是冬天的巡防本就让他身体虚弱,挥了小半日锄头就直接病倒了。
最后那片土地成了黄钺、李仁达和杜临负责,指导的是扶光,黄越早些眼红堂哥的好工作时,肯定没想到我是这么剥削人的,一个人竟然要打好几份工。
他们几个军汉没有分到犁,只能挥着长锄头,使劲往下挖,再使劲往外撬翻土。
凌凌的风中只穿了一件短衫单裤,也出了满身汗。这地还好已经种过一茬,不然从头开始开荒,就难上加难了。
乌尔坐在那块田地一旁,带着几个西达尔的贵族子弟,跟在扶光后面学着把牛粪羊粪马粪都分开,
“牛粪凉、马粪热,羊粪啥地都适合!”扶光一边说一边直接把粪块碾碎:“这块小田为了方便你们都用羊粪。”
“嗯,没什么味道了。”一个半大小子查干小心翼翼拿起一块问道。
“对,这些都发酵过了,味道都散了,可以直接用。”扶光回答。
“粪还有这么多讲究?”围着的几人惊讶。
“对呀,咱们这不养猪,听田伯说猪粪最好,用了猪粪做底肥,那地就年年肥,羊粪也不错,当年就肥。”
扶光一边忙活一边回答:“等我有能力了,我就买两个小猪仔养养看。”
乌尔拿着铲子使劲将肥捣碎,一边说:
“我记着公主跟你妹妹说,种田容易,读书难,没想到这农田也是大有门道的,学问不浅啊。”
“是啊,马粪虽然不够肥,但是粗,可以用在黏糊地里改土。牛粪细好渗透,用在瘦地上做底肥。”扶光也应和道。
“你真厉害啊,扶光。”一个和扶光差不多大的叫巴特尔的男孩称赞道:“你是这大漠第一个学种田的人啊,以后可以教教我吗?”
“啊?当然可以,我们西达鲁人也是天朝人了,以后我们还要学更多好东西。”他抬头看了看远处忙碌的耕犁。
“好耶,那我是第二了!”他欢呼道。
“我才是第二个!”乌尔举着停下手中的铲子,有点得意使坏的看着他。
“嗯嗯,郡王确实是第二个,他去年就开始学了。”扶光耸了耸肩替他惋惜道。
“那我做第三个!”稍微沮丧一下,继续欢呼。
“我做第三个!”查干一下子挤开巴尔特,蹲到了扶光身边。
“我才是第三个,我最先捏碎了粪!”此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青格儿举着黑乎乎的手宣布。
几个孩子边闹边加紧手上的速度,比赛了起来。
我也跟在杜夫人身后想帮忙负责饭菜,满府都让我快停手,还好江大夫说我可以适当活动,才得到了和云潜一同剥蒜的任务。
我把蒜瓣分开,她除去蒜皮,没过一会她嫌弃速度太慢,想了一下,找来两个盆,把蒜瓣放在中间,扣在一起合住,使劲上下摇晃,然后蒜和皮儿就分开了。
没半日,我们剥出了一整盆蒜米,还好身边的小侍女偷偷去给福来传了话,被她赶来制止了:
“我的祖宗哎,我的公主哎,哎哎哎,快别添乱了。”
开挖沟渠、推平地垄、清运积土…整个漠北的人民忙的手忙脚乱,希望这些种承载着希望种在冰上的春小麦,能收在五月的流火里。
四月的风翻过山林,吹到草原上,吹醒了花草,漠北的花开得太晚了,所以它们使劲的绚烂,开的自由又坦荡。
我坐在马车上,乌尔和黄钺骑马护在旁边,云潜给我在一旁,给我剥着知彤大老远运回来的蜜橘,帘子上的轻纱轻轻拂动,感受着漠北珍贵的温柔的风,我们来到草原靠近黄河的边缘处,看着散落在牧场上的牛羊和眼前平整的农田。
这真是一片肥沃的天赐之地,几个月的时间,小麦长势喜人,再不到两个月,我腹中孩子降世的时候,小麦也要丰收了。
“公主你看,真的是&39;过春风十里,尽霁麦青青了&39;!”乌尔的身体也随着天气好起来恢复了许多,此时欣欣自乐,跟我分享。
“今年的二万亩麦子,保守估计得有四百多万斤小麦,父皇说丰收要亲自来宣布收割,未来还要在这里建上两个粮仓。”我也很是开心。
“听说京中几位皇子闹起来了?”他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缠在手上。
“二哥和八弟有些龃龉,不过,这不是我们要操心的。”我轻轻抚了抚肚子:
“父皇千秋正盛,孝顺的孩子应该像我,像四哥。”
乌尔点头:“四王爷在城郊的庄子上种了不少花卉蔬菜,听说端午节,皇上带着妃嫔和王子王孙去了那儿过节,龙颜大悦。”
“那是自然。”云潜深深嗅了一口橘子皮的香味,眼中充满了向往。
“小丫头懂什么,莫要胡言!”黄钺回头吓道。
云潜缩了缩身子,撇撇嘴还是有些害怕这个杀神一样的冷酷侍卫。
“哈哈,不打紧,童言无忌。”乌尔安抚的笑笑:“云潜你说说。”
“多情必多疑,多疑必多恨。”云潜低声说:“如今四海升平,只剩西边的金帐是心腹大患。一是钱、二是粮、三是马。”
“听先生说太子年前去赈灾,大把银子花出去,还是饿殍遍野。八王爷是贤王,对待臣子都关心宽容的很,就是眼中没有百姓,还为那些官员求情。钱和粮都被他们做了人情一样”她扭着手中那块橘子皮,清香扩散在空气中。
“云潜。”我制止她。
我又想起了刚开始,跟在娘亲后面读书时,世间事物被书中的道理重塑,我的表达欲空前爆棚,和离曾打架、顶撞父皇,和现在的云潜如出一辙,我把娘亲那段时间在我耳边说的最多的话也告诉她:“智者减半,省者全无。”
乌尔打着哈哈:“我们的小智者别分析了,来说说怎么做最好呢。”
云潜心虚的看着我,我点点头,她想了会继续说道:
“什么都不做,顺着理就行。四王府安静种花孝顺各种娘娘,四王爷担着马盐官的头衔,勤勤恳恳的负责的战马选育,成效显著。公主安静种田,我们清水城将来肯定是皇上收复漠西最得力的地方。最费力,最不费心,步步都能走在皇帝的心坎上。”
她偷瞄黄钺一眼,小声的为她胆大包天的议论结了尾:
“四王爷和四公主,不一定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但肯定是最顺意贴心的。”
“哈哈,我怎么好像听到哥哥叫我了,我我,我去看看。”说完她干笑着往不远处的田里奔去,想甩掉黄钺锋利的眼神。
我和乌尔对视会心一笑,乌尔看着跑远的小丫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忧虑起来:
“据祖父放在京城的人传来消息,当时布赫在皇城遇到的人是离曾。。”
谁?离曾?公鸭嗓离曾吗?
东南再起叛乱,离曾作为前锋随大军平叛,半月就肃清了福建沿海的海盗,还诛杀了海盗首领,被父皇又进了爵位。
为何离曾要见布赫,作为因被布赫出卖,才导致被追杀的小部落王子,应该乘机杀了他报仇。这反常的举动确实让人担心。
小六的来信中,除了说些寻常事,多次提到离曾多威武神勇,还说二人心意相通。
离曾身上战功累累,已然是朝中新贵,又深得皇帝陛下的喜欢,想和他结交的权臣贵族不少。许多人家来探过他的口风,想在婚姻大事上成就一番。
不少世家大族为了表示重视,甚至送来了嫡出的小姐画像,但都被离曾一一婉拒了。
他一早放出口风,自己与六公主青梅竹马,希望有朝一日和皇帝陛下求一道恩赏。
这事一度在京中传为佳话。
“什么青梅竹马?哪来的心意相通!”
这暴躁的语气,在袁贵人信中暴躁的字迹里,跃然纸上,我甚至能想象她在宫中愤怒的样子。
纯白干净又温柔的一朵花,谁能不爱。
小六是个傻的,不知道最省时省力的喜欢,就是用嘴说出来,时不时送些小礼物,不断强调心意,最好人尽皆知他的真心。
但是她不知道,爱花的人最爱的自己,而他只是喜欢那朵花能给他增加光彩又不带刺的。
我顺着袁贵人的心意,也确实觉得离曾不是良人,便劝了她几句。
后来的小六来信中就不怎么提起他了,我知道,也就不再多嘴了,毕竟有些南墙只有自己撞了才会回头。
车夫平稳的驾驶着马车,乌尔和黄钺陪在两侧,缓缓的驶向农田。
农人们正在辛勤劳作,有些在播种玉米,有些在移栽土豆,瓜架上也有藤子开始攀爬,一片生机勃勃。
田伯正在带领大家除杂草,扶光擦擦额头汗水,扯出一根看麦娘递给云潜。
云潜拔去看麦娘最上面一根叶片中冒出芯儿,褐色小木棍一样的芯儿被撇在地上,其余的连着叶子放在嘴里,吹出了一阵小调。
那曲子清脆悠扬,飘荡在草原上,让人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