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慈母安息儿断魂
月落乌啼,鸡鸣报晓,翠泉镇从更夫锣声中而苏醒,开始了忙碌的新一天。
西言一行人早早便起床,收拾好昨日购买的行李,与店老板道别,便踏上了前往大昱的路。
穿过翠泉镇繁忙的闹市,再往前走不足一日脚程,便是大昱边境重镇,骊州。
可这一日脚程,却也是最难走的一段路。
由于靠近边境,实际上,两国在边境,都默契的没有将城镇建在靠近边境线上的位置。
而这一日的脚程,便是两个国家的三不管地带,匪患严重,来往商旅越是靠近边境,越是小心翼翼的。
一行人坐上马车,不用走路,也确实方便不少。
不过今天,柳天却反常的没有与西言聊天,只是沉默的抱着自己的双腿。
前面驱鞭赶马的西言不时的回头,望着后面一言不发的柳天。
“啪,啪”的鞭子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回荡在无人的小路上。
半晌,西言开口:
“小天,一会儿休息的时候,你跟鸢儿就往北边磕三个头。”
“过了边境,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柳天被西言叫到,猛地抬头,从发呆状态中回神,向西言回应道:
“哦……嗯,好。”
其实一开始,西流国的边境是有人类聚集点的。
就比如柳天和如鸢长大的那个村子。
因为匪患,柳天和如鸢不得不去西流国寻得出路。
也正是因为匪患,西流国的边境的各个村子不得不向着西边迁移,大家汇聚在一起,最终成为了翠泉镇。
柳天的村子,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座记忆中的西山,就在眼前。
————
马车踏踏的驶过小路,路边杂草密布,灌木丛生。
可却有一行人,不走大路,偏偏穿梭于这枝横叶茂之间。
是天剑门一行人,除部分小组,全数到齐。
为首的正是天剑门大长老,天穹长老,旁边的则是他的弟子,剑心。
望着远去的西言一行人,剑心向着天穹长老,俯首耳语道:
“师父,他们马上就要到‘剿魔区’了,等过了那个破村子,我们就能动手了。”
“之前跟师傅汇报的,也就是那几人身上,有绝世丹药,可塑筋锻骨,让普通人都可以获得绝世根骨。”
“这一点剑临可以为我作证,是他和我一起发现的。”
天穹长老紧盯着前方离去的一行人,喉咙里挤出“嗯”的一声。
实际上,天穹长老也明白,这一行人实在是诡异。
可在得知了这一行人拥有可以提升人根骨的丹药后,他便不再淡定了。
在反复询问情况是否属实后,天穹长老也不管什么鬼狐门不鬼狐门了,直接下令带队来伏击西言一行人。
西流国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被人逼来的,或者说被面子逼来的。
可谁知来到西流国没几日,竟出现了意外之喜。
能使毫无根骨的普通人提升至天甲级别根骨的丹药?
不要说天穹长老,就哪怕是天剑门的宗主,也不可能见过。
抓净自己所剩无几的毛发,天穹长老在隐约回忆起,在藏书阁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本积了灰尘的破书上,似是有这种丹药的记载。
还只是将黄级根骨,提升至地级根骨。
而这么逆天而为的丹药,却被三个普通人,三只蚂蚁给吃了。
“如此神物,竟给三个无名小辈吃了,暴遣天物!暴遣天物啊!”天穹长老不禁愤愤的感慨道。
剑心有些疑惑的望向天穹长老,不明白此时他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天穹长老应是见多识广,怎会为几枚丹药就引起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这实际上就是剑心主观想法了,他一直都在认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只是自己见识不足。
从来就没想过这种东西或许连自己师傅都不曾有过。
不过剑心却也没有问天穹长老,毕竟在山门生活这么多年,规矩,剑心还是要懂的。
————
踏过正午的骄阳,西言一行人终于是要到西流国边境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象征着西流国边境的那个村子。
柳天出生的村子。
记忆中的西山。
只留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村里邻里的尸体,应是被好心人一起埋了起来,在村北边,建成了一个巨大的乱坟岗。
每个坟头都没有名字,只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块布条。
那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的衣角,撕下一块,也方便日后人来祭拜之时,得以分清。
虽然一村子的人都死绝了,不会有人来祭拜。
西言停下马车,嘴巴向前一努,向柳天说道:
“诺,到你家了,下去嗑几个头,烧点纸去吧。”
“多陪你妈一会,过了边境,就没机会再回来了。”
“嗯,知道了,谢谢大师兄。”说完,柳天跳下马车,带着如鸢一起,走向乱坟岗。
林立的坟头,根本不知道谁是谁,哪怕有好心人的标识,也早已在岁月中洗清了痕迹。
从村子逃向鬼狐门,这是柳天第一次回家。
这么多年来,并不是柳天不想回家,而是山门实在不许杂役私自下山。
柳天望着眼前一座座坟头,心中竟是一点悲伤的感情都未升起。
反而是像在以第三人的视角,去操纵一个玩偶,去做一件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般。
柳天木讷的磕了三个头,就回到马车边,靠在车沿,低头不语。
只留如鸢依旧跪地,烧着几张黄纸,不时抽泣着抹着眼泪。
西言则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见柳天回到马车边,招呼一声,叫醒了呆愣住的柳天:
“喂,小天,祭奠完了,不去烧几张纸去?”
“嗯……嗯……不用了。”柳天依旧是那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西言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柳天。
过了一会,西言终于开口了:
“小天,你知道吗?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是不会生出任何情感的。”
“嗯?”柳天终于是有了一点反应,抬头望向了西言。
西言则是接着挥动着手里的马鞭,说道:
“据说这是人对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当你经历过极度悲伤的时候,你的灵魂会将那份悲伤的那一部分剥离出去,形成另一个灵魂,这份灵魂会接着操控你,独留那份灵魂默默忍受。”
“所以,有的时候,伤心不代表着要咒骂,要痛哭。”
“反而越是无所谓的那个人,越是最痛苦的那一个人。”
“啊……嗯……”柳天似是听懂了,又重新低头,不再说话。
待最后一张黄纸烧完,如鸢抹净脸上最后一滴泪珠,也回到了马车边。
“好了,看也看完了,也该走了。”西言招呼着,一行人再次准备出发。
“知……知道了……”
柳天不舍的回头望去,他知道,再向前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