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思乡所

    开始大家有说有笑，谈古论今，欣赏下方夜景。入了后半夜一个个缩着脖子，忍受高处寒风。全然不像卑罗在蛇背上烧火锅来的惬意。

    纳泽忍不住开骂：“他姥姥的，冻死老子了。早知道带被子来。他们怎么不嫌冻。”

    赵苛说不出话，这巨蟒飞的奇快，他得趴着，不然准得飞出去。巨大羽翼间或扇动，改变方向。

    不知谁在喊要去方便，惹得周围人满脸愠色。

    在冷风中不知不觉睡去，不知飞出去多少里，等卑罗叫醒他们说到了，众人连滚带爬从巨蟒上面下来，半刻不想多待。

    只见有人挑着担子给他们热汤，赵苛伸出手指接过，仰头灌下去，好歹是活过来了。

    卑罗在不远处对千蛮喊：“牛鼻子，我去和院长回话，辛苦你带他们去学堂。”

    其余灵师都跟着他走了，千蛮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学科分成六拨。赵苛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是啥地方。

    四面全是山，那种无花无树只有石头的山。纵横交错，大大小小。他所在的正是把山头削平做成的平台。巨蟒还没飞走，身边的石碑上是望仙台三个大字。这平台十分宽阔，都可以跑马了。

    但比起望仙台西边悬桥连接的那片山峰可就如同儿戏了。只见四丈宽的铜索大桥延绵出不止百丈，连接到对面山峰。那山峰在十余座群峰中不算高的。山头一座挨一座，仿佛巨兽张开的利爪。山体泛黑，错落有致。全都盖满巍峨宫殿。简直是建在天上。山峰间，皆是悬桥连接，看去让人心惊胆战。

    “我的乖乖，这一个山头比我们村都大。”纳泽难得吸冷气。

    没有人能强装平静，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赵苛在震撼之余，感到这片山脉的肃杀不祥。他想象中神君住的地儿应该是仙境那般，这里却死地一般。山崖上连棵松树都没有。静得可怕。

    “罚字科跟着我，卜字科的，力字科的……”千蛮在命令他们如何排顺序。怪不得嗓门大，这种地方，声音不够根本听不到。

    赵苛不得不与另外两人分开，混在堆生面孔里。所有人静静前进，走上悬桥。两边挂的铜铃在山风吹动下发出些闷响。赵苛腿肚子打颤，从木板缝隙看下去深不见底，这山多高啊。

    走着走着，卞无珂从后面挤上来，紧张的要命。赵苛吓一跳，无柯他，居然也被选上了。都没留意到。

    “赵苛，我想回家。”

    赵苛赶紧给他个嘴巴子：“别瞎说，我看过了，这地方没山路，你想跳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上我了。”他说着大颗的眼泪往下流。

    “别怕，千万别怕。你得呆上两年，好歹给你阿爹个交代。”

    真要命。

    队伍移动着，赵苛先用余光扫视疾字科有哪些人。

    上桥前他数过，罚字科人很少，就四个。其余五科差不多，疾字科的有十五个，其他十三个人还没看出啥脾气，都刚缓过来。

    等走到悬桥尽头，山门上挂的匾上写着思乡所，他前面那个做木匠还在赞叹用的柱子多么上好，就听到铜锣响。力士模样的仆从在报信。

    山门后大殿威严，黑门黑窗。两边墙壁几乎和下面山壁直上直下，赵苛心说学不到本事下山都不行。

    三人高的门打开后是个天井，每个人进去时那仆从都要检查木牌。千蛮带他们停在天井中间，三面回廊，上面的花纹雕刻自然都是饕餮神君。

    大，除了大他说不出别的。

    千蛮唤来俩人，一个是三十多，一看便是教书先生架势。一个胖乎乎的，比较喜气。教书先生留的山羊胡，对千蛮毕恭毕敬。

    交代了几句，千蛮离开。

    教书先生先开口了：“各位，这里是生灵修习的地儿。头天来，可以修整一日。你们的床铺衣物都在房里备好。左手边是你们睡觉的房间，右手边是辩阁，放课后可以去那里。后面是课堂。你们要先在这里一年，才可以分科去不同大殿。诸位共勉。”

    还好，有空教纳泽了。赵苛眼珠子乱转。

    “老董，热乎点。孩子们冻坏了，规矩等会儿讲，我带他们去寝房暖和暖和。”胖先生笑呵呵的。

    真好玩，这虎珍院里是不是都这样，一个刻板一个随和。

    教书先生捻下胡子：“成，我再讲两句。你们要称呼我董师父，我教你们学文锻魂。这位是度师父，教你们打磨筋骨，见识妖物。先散了。”

    这一百来号人跟随度师父走进寝房大门。里头当面一尊木雕，立在左右横贯的走廊，一面白墙，一面全是蒙蒙亮的窗户。这木雕野兽身子，三个脑袋比人头大两圈。赵苛多看了眼。中间的头蒙眼无口，左边的头只有一个眼珠，右边的头也没眼睛，舌头老长。

    他们向走廊左边走，没多远进了间非常大的房间。齐刷刷上百张床摆放在里面，豆腐块那样工整雪白。床之间距离并不远，并排俩人的宽度。床头紧靠着洗漱用的铜盆，床底下还有小木箱。房间里的柱子上挂有油灯和香炉。房子中香气扑鼻，打开的那部分大窗子外能看到对面山峰，那里的楼宇更多更高。

    度师父拍拍手，某个埋头整理房间角落里木偶的人提着个小箱子走来。

    “来，这是你们师兄。鬼字科正下品鲛狼，比你们早五年进来。鲛狼，生灵都来了。教教他们规矩，我看看洗澡水好了没。”

    “是。”这个叫鲛狼的人弯腰应着。

    等度师父出门，鲛狼那冷冰冰的脸更冷了。赵苛站在靠后位置，踮着脚在东张西望。这房子有两仗高吧，有点暗，仔细看墙面上挂了不少兵器，也有书架子。

    鲛狼穿的不是袍子，一身工匠打扮，打量他们的目光没啥人气。简直和他摆弄的那些木偶没差别。可惜生了张好脸。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自己找张床。随身带的放床下盒子里。选好的床不准换，把腰牌挂床头就是你的了。虎珍院的衣服自己挑合适的。”他指了指墙脚成堆的衣物鞋袜。

    赵苛一点不耽搁，冲着靠窗的位置就去了。人群赶鸭子那样乱蹿。一时间木牌敲打床头声不绝于耳。他挺喜欢这样，任何头衔背景在这里看来都没用，特别是七手八脚把蓝汪汪的衣裳穿上以后。

    纳泽自然是和他在一起的，陆俊挑的离他们不远。刚扣好了衣领，还在摸这料子，他留意到无珂蹲床底下抹眼泪。啧，没办法，他只好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多个人结伴。

    “纳泽，我看看无珂去。你先歇会儿。”

    赵苛没言语的把无珂拉起来，拖到所剩无几的衣物前。鲛狼并没有阻拦，他硬拽着给无珂换衣服。

    “你要自暴自弃别连累别人。你没看见他们杀人多利索？不守规矩死路一条。要哭晚上去哭。”

    搞了满身汗是弄完了。这时鲛狼背起手站在寝房门口，赵苛急匆匆的站到他选好的床边。

    “早上起床敲五声铜锣，给你们半柱香时间洗脸清口，一柱香时间吃饭。第二遍敲锣十五声，敲完没进课堂要挨罚。午时敲六声放课，午饭半个时辰，可以去辩阁呆会儿。午后敲七声进课堂，教多久看师父们安排。过了戌时没饭吃。敲锣十二下所有人必须上床。擅自夜里走动处罚很重。浴堂酉时开始用，直到敲锣为止。日常杂务不用你们操心，交给这些木头。要收信送信可以去找辩阁的多吉师兄。他是疾字科，半个月会带一次信。你们两炷香以后一起去洗浴，吃饭，让我认一认你们的脸。这地方三年没人用，碰到什么东西别大惊小怪。”

    鲛狼巴拉巴拉讲完，拎起箱子也出了门。

    房间里不少人松口气，纳泽嘟囔抢到的衣服袖口长。赵苛这才有功夫躺床上，真软啊。上好的床铺就是不同。看看其他人，有的去墙壁下放大件行李，有的开始找水喝。

    屋顶上画着饕餮，张牙舞爪，那张大嘴黑洞洞的。斜眼看纳泽往枕头下塞他的杀猪刀，算了，装没看见。无珂……他自求多福吧，赵苛是有心无力。

    陆俊倒是沉稳，没和别人打招呼，收好了行李坐那里养神。

    等身子有些力气，有人出门，赵苛决定先跟过去。

    “纳泽，陆大哥，我们先去吧。鬼知道这地方路好不好走。”

    纳泽是闲不住的，自然乐意。陆俊也没反对。他们三个一块儿来到走廊。见前面的人走过雕像，也跟了上去。

    过了大门，头个小门是饭堂，里头齐溜的长桌长椅，还有灶台，那些木头人在烧火做饭。乖乖，有点吓人。第二道门上写着浴堂，里头热气腾腾。赵苛这才感觉到虎珍院的天气比他那里凉多了。

    闻着水汽中有草药味儿，度师父先泡在里头满脸惬意。大大小小的浴池旁放满软布水瓢。先来的人刚开始刷洗身体，纳泽喜滋滋的找个没人的池子，扑通跳进去。热的直喊舒坦。赵苛先冲会儿身体，等热起来再进去。没多大功夫，浴池里人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