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七夕(7)
空旷的小巷,一男一女对峙着。
沈惊澜低喝道:“你若能把钱袋还回来,我还能对你客气几分!”
既然都已经被引诱至此,说明对方是朝她来的,不管有没有同伙,她估计都难逃了。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那人没有说话,慢悠悠地从阴影走到月光下,只见他的脸被黑布遮住,但那双眼睛却泛着乌沉的光。
“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
沈惊澜的视力很好,她忽然注意到那人腰间的青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华光。
那枚青玉佩怎么这么像前世江将军留下的那枚,但江将军如今应在燕山,怎么会来京师……
一定是她看错了!
“你好像对我的玉佩很感兴趣。”
“看在你我有缘,这玉佩就送你了。”
对面的人将玉佩随手解下,随后轻轻丢给沈惊澜。
丢玉佩的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已做过上千遍,丝毫不担心她接不住……又或者,是笃定她一定会接住。
沈惊澜稳稳地接住玉佩,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一个不可能的猜想逐渐浮现。
“——沈将军,好久不见。”
沈惊澜身形一滞。
在燕山,寻常将领生怕叫错,只将沈炼唤作沈将军,却将她唤做沈小将军。将军如此霸气的一个称谓,却要加个“小”字,她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但这么多年来,听着也就听习惯了。
只有江尾生,从始至终都喊她沈将军。
父女两人在场时,他便将沈炼喊做沈老爷,好几次惹得沈炼恼火,说江将军空有打仗的天赋,却不懂人情世故。
她曾私底下问缘由,他道:我不喜欢按资排位,不管旁人怎么想,你足以担的上这个名号。
连沈炼都不曾懂的心思,却被江尾生窥见,她当然高兴。也正是如此,她逐渐卸下防备,与他成为战场上最好的搭档。
所以眼前这个人是……
“沈将军?怎么,才几日的功夫,你就认不出我了?”
沈惊澜向来谨慎,不敢确信。
只见那人忽然撤下黑面罩,在清澈月光下,露出一张笑盈盈的俊脸。方才还觉得是贼人作态的黑衣,如今却衬地他身姿挺拔,仿若话本上的侠客,英姿飒爽。
竟真的是江尾生!
原本以为要等回到燕山才能见到他,没想到,重逢的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沈将军怎么看呆了?莫不是京师繁华迷人眼,教你把我忘了……”
“沈将军,你、你怎么哭了?”
江尾生赶忙走上前,手足无措地用衣袖给沈惊澜擦眼泪。
他还把怀里的钱袋拿出来,着急解释道:“方才我只是想让你来找我,故而偷了那钱袋,我没有变坏。”
“我知道。”
沈惊澜哽咽着,别开脸擦去眼泪。
其实,她已经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算下来,足足有四年之久,久到他几乎快忘了他的声音。
原来她刚出嫁时,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温润清朗,调皮时带着一丝狡黠,愧疚时带着一丝哀伤。
她做错了选择,付出了代价,她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却没想到这代价来的那样惨烈,令她失去挚友与父亲,连带着一同长大的天策军都受乱,往日一切的欢愉与繁华都化作飞灰。
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再见,当真就是恍如隔世。
她对江尾生有愧。
当初他们二人引为知己,曾对天发誓,一同守护燕山,誓死不认输。
临别前,她却不敢告诉他,生怕他拿着誓言说她沈惊澜失约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指责,还对着她解释。
“对不起。”
“沈惊澜,你怎么……”
“江将军,对……”
江尾生连忙捂住沈惊澜的嘴,却接触到她满脸的泪痕时,心骤然一颤。
他不禁感慨。
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光景,竟让沈惊澜这样一个好强的人也对着他流下眼泪。
他沉声道:“沈惊澜,我虽不知道你为何道歉,但如今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即便是未来你做了什么事,无论是好事还是错事,我通通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顿了顿,坚定道:“我只要你活着。”
后一句,本该是想让她回到燕山,但他不想令她为难。
从燕山远嫁京师,本就是她的主意,他又有什么立场让她回来。
江尾生不由得叹息。
心想,若是卫征将军瞧见这副场面,肯定要嘲讽他,毕竟他在前者面前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如今见了正主,却不敢乱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
只觉得比起自己,眼前这个人更重要。
如今是这样,过去是这样,未来也该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不忿,全是理所应当。
正想着,面前的沈惊澜自己擦去眼泪,随后满脸认真地将玉佩挂在他腰间。
她固执道:“玉佩是当年你去庙里开过光的,玉佩不许送给我,也不许送给别人,自己好好留着。”
他捏着重新系在腰间的玉佩,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他怔怔道:“好。”
她想了想,又继续道:“还有,你这条命是我的,我命令你,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许死。”
他笑了笑:“好。”
见江尾声这么听话,沈惊澜愣了一刹。
脑海里,不可否地想起此人曾说过的一句话。
“——沈惊澜,你既把我捡回来,我跟着你,也只跟着你。”
江尾声看着淡然,却是个认死理的人。前世的燕山都那样失守了,他却不要命地守在那里,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还有什么可嘱咐的,得全都告诉他……
沈惊澜正思忖着,却看见面前的人凑近一步。
月光下,那一身修长的鸦黑衣裳,衬得他身姿挺拔,容颜如妖。
“慢慢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答应。”
恰逢此时,外面传来官兵的声响。
沈惊澜忽然想起萧怀远,按他那充斥着掌控欲的性格,此刻怕是已满城寻她了吧。
她一脸抱歉道:“江将军,如今外面恐怕已乱了套,你得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得回去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正事来。出宫本就是给父亲送信,与其找那位不知深浅的周霆,还不如……委托江尾生!
沈惊澜把怀中的信交给江尾生,沉声道:“我在宫廷难以脱身,还得在京师待上一段时日。还请你把这封信交给父亲……还有,你不许偷看。”
信中之事牵扯太多,其中就包括削弱江将军的权力。
他这个人认死理,得有个人变通的人和他打配合,但纵观整个天策军,恐怕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只有她自己。
为今之计,只能先委屈他一阵子了。
江尾声毫无犹豫道:“好。”
官兵的声音逐渐靠近,沈惊澜与江尾声道别后转身离开。
刚走到巷子口,她心里忽然浮现困惑……燕山离京师这么远,江尾生怎么突然来了?
“江将军,你为什么会来京师……”
沈惊澜回头,地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钱袋子,哪里还有什么江将军。
她拿起钱袋。
还没能转身,忽然发现一道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团乌云将她的影子笼罩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沈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