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七夕（5）
“夫人！”
沈惊澜忽然感觉有人叫她，回头之时，发现萧怀远站在比赛场地外的人群里。他左手扬起桂花糕，唇角扬起笑来。
她本来觉得萧怀远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会厌恶这市井烟火，却没想到，他如今却融入在这样的氛围里，甚至还……
她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又听见他高声道：“夫人，加油！”
这一嗓子实在大声，连带着周围的哥哥姐姐丈夫母亲都纷纷对场上的女子加油。
有孩子小声呼唤道：“娘，加油！”
有姐姐拿着去年的奖品欢呼道：“妹妹加油，去年我是巧者，今年就该你啦！”
“……”
甚至还有个弟弟指着桌子道：“姐姐，桌子上有好大一个钱袋子，你的嫁妆有着落啦！”
大家纷纷注意到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周围的气焰更大了。
沈惊澜好奇地望过去，却发现那正是自己的钱袋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钱袋子能掀起这么大波浪。
她咕哝着：“也就三十几两银子，太夸张了。”
沈惊澜转过头来，发现同桌的参赛者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她听到旁边有人叹息道：“一户四口之家，二两银子足够过的富足，三十几两银子，算是人家十几年的营生了。”
沈惊澜忽然觉得心里一颤。
她在皇宫待地太久，远离喧嚣，却不知民生之艰，一时之间，愧疚浮上心头。
但还没愧疚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夫人，无论输赢，我等你回来吃桂花糕。”
沈惊澜知道那是萧怀远。
平日里仿佛高岭之花的人，如今却甘愿为她排队买桂花糕，还扯着嗓子为她加油。
那是萧怀远吗，她竟有一刻的怀疑，可回过头去，他站在那里，满脸的欣喜。
这一刻，似乎内心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一旁的中年妇女艳羡道：“你们成婚不久吧。你的夫君虽带着面具，但周身气度不凡，容貌想必也不差，真羡慕。”
沈惊澜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中年妇女却反驳道：“看你们的穿着就是富贵人家，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有了那么多钱，俗世的大部分烦恼都可以避免，这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沈惊澜下意识反驳道：“是吗？可是……”可他们虽衣食无忧，却因种种原因互相憎恨。
中年妇女不悦道：“可是什么？我问你，若此人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你还会嫁给他吗？”
沈惊澜心里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嫁给萧怀远，当真只是因为她想要寻常人家的幸福吗？
当然不是。
她所求的，比肉眼所见的银钱，更重要。
十年前，无意落水的她被一位少年救起，她要报答，说可以满足他的任何一个愿望。
她有世上最好的剑，最快的汗血宝马，还有世间最好的老师，她自认为拥有一切，亦可以满足旁人的一切心愿。
但她错了，那个少年与旁人截然不同。
他只许了一个愿望，那个愿望，却是千秋万代里，所有帝王终其一生也可能无法完成的愿望。
——天下统一，再无战乱。
这就是她要嫁给萧怀远的最初的理由，天真，狂妄，却又无比符合当时那个不可一世的沈惊澜。
中年妇女见沈惊澜哽住，幽幽道：“姑娘，你们或许是门当户对成为夫妻，但日子过着过着是会变的。你初次嫁给他，或许是因为爱，但若是过上个十几年，朱颜老去，感情消磨，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让你们从始如一地结合在一起。你若想明白了，婚姻才会长久。”
“原来如此。我懂了。”沈惊澜一脸的幡然醒悟。
“你，你懂什么了？”中年妇女名叫刘娘子，平日里没人听她絮叨，如今真有个人听她的话，她倒觉得稀奇又期待。
沈惊澜握紧手，垂眸道：“我所求的，一直以来都是天下长宁，太平无忧。”
刘娘子只觉得这人神叨叨的，嘟囔道：“那是帝后和臣子考虑的事，关你我老百姓什么事，小姑娘，想点实际的，比如刚从你就不该把那个钱袋子当作礼物。三十几两银子，真是败家子……”
桌子上一位稍长的妇女坐不住了，她盯着刘娘子冷冷道：“刘娘子，我燕三娘与你年纪相仿，却比你长个三四岁，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我奉劝你，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你别好为人师，到处指指点点。姑娘家一看就是刚成婚，少女怀春何其美妙，你又何必要给人泼冷水。”
刘娘子不服气：“燕三娘，你……“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有人轻敲桌子，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变得分外安静。
周霆站在台上，不急不徐地宣告规则。
“谁最先把七孔针穿完，谁便是今年七夕的巧者。”
“比赛，开始！”
下一刻，无数双手拿走桌上的绣花针和线，沈惊澜立刻清醒过来。
昔日在燕山，她是最在乎输赢的人，无论是骑马射箭，还是喝酒甩骰子，她都要当第一。
即便她平日不常做女工，却也想争个一二来。
她沈惊澜怎么能被比下去！
沈惊澜立刻拿起细小的绣花针，拿起五彩丝线去穿孔。小小的绣花针上有比它更小的穿针孔，借着光依稀可见，但一穿起线来，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费尽心思才穿了三个孔针。
余光一瞥，她却发现身旁的刘娘子已经穿了五个针孔了，她顿时有些丧气。
燕三娘温柔道：“小姑娘，不常做这些针线活吧，输了也没事，大家都是闹着玩的。”
沈惊澜刚想对燕三娘说声谢谢，下一刻，燕三娘就举起手：“我穿完了！”
紧接着，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我穿好了。”
沈惊澜：“……
经过一刻钟的消磨，沈惊澜终于顺利成为最后一个穿完的人，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弱弱道“我穿完了”。
从小到大，她都要争第一，这次得了最后一名，莫名觉得扫兴又羞愧。
“夫人，已经很好了。”
萧怀远的声音传来，沈惊澜顿时没有那么颓靡了。
比赛结束后，颁奖者需要给巧者颁奖。
“今年的穿针蹊跷活动顺利结束，巧者是燕三娘，至于颁奖者……”
周霆忽然记得自己还没问旁边这位姑娘的名字。
他正要问询，却见她低声道：“周大人，家父乃沈炼，我想托您送一封信给父亲，不知可否方便。”
周霆身形一滞，眼中闪过数个念头，低声应道：“好，等会儿交给我。”
紧接着，周霆佯装无事，扬声道：“这位夫人，您叫什么名字？”
沈惊澜见状顿时放下心来，但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假名，只好微笑道：“唤我公仪夫人即可。”
话音刚落，她甚至能感觉到台下有人在笑。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萧怀远。
她还是不死心，目光在台下搜寻，果然发现萧坏远抱着胸看她。哪怕离得那么远，她还是能看到他嘴角的弧度……
但这一次，她却不觉得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