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新婚之夜（2）
“沈惊澜，这么久不见，胆子倒是小了。”
清冷之声如珠玉，随着猎猎风声进入沈惊澜的耳朵，令她顿时有些恍惚，竟像置身前世。
前世，她在燕山身中数箭而死。
彼时战场风沙太大，沈惊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清他言语里的急切。只因他说：“沈惊澜！你是朕的皇后，朕不允许你死！”
前世今生仿佛只差了几个时辰，沈惊澜的心境却全然不同。
眼前人的如墨鬓发被风吹地微乱，但仍遮不住那副艳绝天下的好皮囊，只是，微蓝的眸子泛着一缕不解。
——萧怀远生母祖上有胡人血统，右眼天生泛蓝。
他全身上下哪里都好看，却生了一副凉薄的心，怎么捂也捂不热。
沈惊澜从地上站起来，先是拍了拍干净的屁股，随后安安静静地对着梁怀远请安。
“参见陛下。”
沈惊澜对着箫怀远微微福身。
看着外面狂风大作，似是暴雨来临的节奏。沈惊澜抬脚就要离开坤宁宫，她怕黑，所以想叫宫女进来点蜡烛。
“你去哪儿？”
结果箫怀远忽而握住沈惊澜的手腕。
她想抽身，他却不肯松手。
两人的衣袍都在风中滚动。箫怀远没有动，如今一半陷入黑暗一半照着红光的模样，倒真有些肖似鬼魅。
不过。
即便是鬼，也是画皮鬼这种艳鬼。
“陛下，本宫……”沈惊澜本想说怕黑，但箫怀远此人心思深沉，她不想透露自己的软肋。
“本宫想出去看风景。”沈惊澜微微一笑。
可外面狂风呼啸，阴云密布，任谁都看得出来暴雨将至。
何况这是新婚之夜，新娘子不在婚房待着，反而出去看什么风景，分明不合礼数。
余空中一声浅浅的笑声。
萧怀远松开手，顺便睨了沈惊澜一眼，他为她让出一条道来，似乎说：尽管去，朕不拦着。
宫门的灯笼吹得万分摇曳，灯影晃动。
沈惊澜忽然惊醒，她如今代表的是沈炼的面子，若是在大婚之夜做出这种不合礼数的事，恐怕第二日参她的奏折就够萧怀远喝一壶的了。
——“来人，点灯。”
箫怀远一声令下，外面的宫女匆匆进来，将能看见的灯烛全都点了一遍，又把窗户关上。
整个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沈惊澜终于看清他的脸。
——比前世年轻了两岁，长眉入鬓，薄唇似刃，眸若星辰，少了憔悴，多了几分缱绻。
箫怀远抱着胸，朝她懒懒扬起下巴，意思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去？
“臣妾散漫惯了，新婚之夜，臣妾怎么能撇下陛下去赏美景呢。”沈惊澜退回宫殿，笑呵呵地看着萧怀远。
他一脸为她让路的样子，她非不去。
一句劝她为后已经害的她够惨了，重生后，她绝不会听从他的任何话。
沈惊澜很久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
前世的箫怀远根本没那么快到坤宁宫。
他是半夜才来的，还嫌弃她身上的疤痕，所以两人盖着被子纯睡觉，天还没亮他就走了。
这一世，箫怀远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早来也好，喜烛还没烧完，灯火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照出她背上的疤痕。等箫怀远觉得恶心之时，或许不用她开口，他便主动离开了。
如今宫门紧闭。
桌前点着香，满屋都是龙涎香的香味。
沈惊澜不喜熏香，便离那龙涎香远远地，也不理会箫怀远，坐在铜镜前，自顾自卸下朱钗。
镜子里的女子画着潋滟的红妆，五官张扬至极，分明是顶好的女生男相。
从前那些宫妃都一个劲地把自己养成娇软美人，她学不来，也不想和她们叽叽喳喳，结果被她们说皇后嫉妒她们貌美。
若是她还是抚远大将军，只需拿着长剑一指，那些个捆绑她审美的女人恐怕各个都要被吓哭了吧。
她只是不屑而已。
沈惊澜鲜少看镜子。
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慢悠悠抚上自己的脸庞，忽然想起了她爹沈炼。
听闻沈炼十六岁便当了策马扬枪横扫沙场的抚远大将军，吹嘘说年轻时每来盛京，贵女们都排着队去看他，漫天都是鲜花。
往日沈惊澜觉得她爹是在吹牛，直到她看到库房里娘给爹画的画像，画卷泛黄，但那幅画面却透过纸笔跃入眼底。
——
巍峨城门外，一位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手提红缨枪朝着夕阳飞驰，回头时，高马尾飘散，眉眼是志在必得的狂傲。
那副样子，的确称得上梁国第一少将军。
她又细想:自己是梁国第一少将军的女儿，又岂会生的差劲。
若让她寻到机会，她必定在保证父亲安全的情况下与箫怀远和离，去做她北地策马扬枪的潇洒女将军。
门外是呼啸的风声。
箫怀远坐在桌前假装看书。
他捏着酒杯，眸子实则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道绯红的背影。
女子对着铜镜卸了凤钗与妆面，露出素白的脸，才十八，眉眼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他只觉得这幅画面熟悉地紧。
三年前他暗中拜访燕山。
刚到时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位少年郎左执缰绳，右负红缨枪，俯下身冲过来，眉眼皆是肆意灵动。
这还不止。
看到他时，少年郎还扬起嘶鸣的马头，绕着他走时了一圈，评了一句“盛京来的，何人？见到小爷我不打招呼”
彼时，他还以为这是哪位新贵将军，毕竟身上那股桀骜不羁的气度可不是谁都能学得的。
那时，他便回那少年郎：“小将军，好气度，不知是谁家公子？”
谁知少年郎竟啧一声，策马朝着城门奔去，离开前修长的手在空中挥了挥：“等再打一仗，你看敌军求饶的对象名，最多的那个，便是小爷的名字。”
结果，那个“他”只是脸上抹了煤灰，“他”其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