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论
韦见素相貌堂堂,黑色的浓眉,脸颊偏瘦,乍一看还是个忧国忧民之人。
刘备的视线往下移动了点,居然看到这位宰相的靴子上,打着朴素的补丁。
刘备也听过严天石曾经提过这位相爷的逸话,说他因生性仁恕、行事公允,在杨国忠在时,名声还不错。
但刘备问到底真假如何,严天石笑说那都是放屁,韦见素很会装,然后就不再多言。
刚来扶风城两天,刘备也是见过他府里堆积如山的礼品。
高力士走出来,平和地说道:“韦相爷平时行事,圣人是知道的,确实也无愧于圣人,杨国忠身前谋反之事,韦相是什么时候察觉的,能否细说!”
韦见素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臣死罪!杨国忠在马嵬驿时,曾试图与太子勾结,谋害圣人,但圣人洪福齐天,杨逆事败而身亡。”
听到这话,大厅里的所有人,包括刘备都面色有些奇怪。
杨国忠勾结太子谋反?这事就和说安禄山真单纯想清君侧一样离谱。
“韦相继续。”
韦见素信誓旦旦道:“至扶风郡后,我在各军中慰劳打探,军中都各有怨言,我多方查探后,有士卒秘告于我,我才知道此等秘辛。”
听到这话,骠骑大将军,并封渤海郡公的高力士则沉稳的多,他抄着手,伸回身躯,凑到了屏风后座位上的圣人那里,低声说了两句。
过了会,高力士走了出来,尖锐的声音响起:“右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何在?军中可确实有此等丑闻”
“臣惶恐,臣愧领禁军,军中却是有怨言,此等怨言皆确是针对杨国忠与逆王李亨,说他们有勾结。”陈玄礼一步跨出说到。
这番话起了作用,韦见素激动起来,双手高举,面色激动道:“杨国忠串联逆王李亨谋反,天下之乱皆因杨国忠与逆王李亨!”
朝堂中众臣纷纷开始议论纷纷,一些迟钝的人也意识了这一点——长安俱陷,仗打成这样,天子将幸蜀中,朝廷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怎么给天下人这个交代?
没有这个交代,圣人怎么好意思下蜀中?
圣人肯定是不会错的,只是心太软了。
肯定是下面的人有问题。
杨国忠与李亨虽日常不和,但这正是其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证据啊!两人心思阴沉,谋划隐秘,才骗过了心软的圣人。
圣人英明神武,诛杀杨国忠,大败逆太子。圣人是没有错的,而揭露阴谋的朝臣们自然也没有错。
韦见素这番话,竟让厅堂中绝大多数人都点头,看来都很认同他。
“臣还有实证!”
韦见素站了起来,指着旁边的刘备,说道:“刘将军营中曾有一将名为阎祥,此人曾与杨国忠密谋,后又投靠逆太子,此两事都有人证!这阎祥正是乃两人谋划时的通声之人。”
他拱手而道:“而刘将军阵前单骑斩阎祥,挫败了杨逆与逆太子的串联,那阵斩之举众目昭彰,刘将军也是忠心耿耿,刘将军后来忧心此事,告诉了我……”
分歧马上出现!
“他也是杨逆一党!曾与杨逆共谋!”此时,陈玄礼突然走出,指着刘备大声喝道。
满堂皆惊!
韦见素在这事上却不肯让步,厉声道:“可有实证?”
“他也曾与杨国忠谋划!”
“非也,刘将军未参与此事,否则何苦与逆太子血战。”
“他在军中收买人心,居心叵测!”
“此事陈将军不可妄语!”韦见素一改怯懦之态。
韦见素虽然媚上,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是明白的。他虽怯懦虚伪,但现在也是朝中一党的魁首,到这种地步的人,可以是无能之辈,但绝不是简单之辈!
现在陈玄礼指责刘备,马上就有人出来指责他。
他直接指着陈玄礼质问道:“陈玄礼你是禁军统制,逆太子谋反前你未有一点警惕,你可是与逆太子有密谋!”
“韦见素你本就是杨国忠一党,此时又想与他摆脱干系,你欺上!”一名五十多的官员走出来质问道。
侍御史高适,安东都护高侃之孙,乃清流骨鲠之臣,刚正忠直之名誉满天下。
“高适,你放肆!”韦见素背后有一官员跳了出来,立马指责道:“哥舒翰失潼关,且现已失节,还写信招降我唐将,你曾为哥舒翰心腹幕僚,有失节之嫌……”
此时,又有一名年轻官员跳了出来,激动地喊道:“韦见素早知杨国忠图谋,隐瞒不报,该杀!”
“你放屁!”
“陈玄礼不忠,应彻查!”
“都有问题,圣人都应该下狱!”
厅堂之上,突然变成了两派对骂的局面!众臣互相指责着,都称对方有问题。
……
“都闭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圣人了!”高力士愤怒地大吼,屏风里,一道冰冷冷的视线地盯住了大臣们。
厅堂里突然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李隆基的声音出现,声音里没有一丝激动的情绪,
“你们想要告诉朕的,朕心里自己明白。”李隆基坐在御座上,他隔着屏风,突然盯向了刘备,冷冷道:
“刘爱卿,有人向朕提到过你,说你披肝沥胆、忠贞不渝。那现在伱告诉我,他们谁说得对啊?”
这是个巨大的难题,是刘备没有预料到的难题,他不知道李隆基为什么会问他。
而此刻韦见素也对着他频频使着眼色,意思是不可以胡乱说话,激得圣人不悦。
刘备抬起头,看向了御座,此时,他突然发现,那位杨玉真的女官此时就站在高力士的背后,安静地盯着他。
她看着刘备,轻轻摇了摇头。
刘备沉默了一会,朗声而道:“禀圣人,是逆太子谋逆在先,杨国相串联在后,马嵬驿之事非一人之过。”
他又继续说道:“韦相称杨国忠也劝吐蕃人参与他的此事,我可否能与吐蕃人对质此事?”。
一阵沉默后,李隆基说道:“准!”
……
有宦官带领着吐蕃人进入,次旦桑杰一马当先大步迈入,看着厅堂内举着旗幡、节杖与武器的侍卫,有些失礼地抬头看向了极力表现静穆和威严的大唐圣人。
空气中的檀香太过浓烈,周围宫娥的太过疲惫,手持金瓜的禁卫太过稚嫩。
就像撒马尔罕那些波斯人宫殿的镶嵌画,次旦桑杰不喜欢这种画,他看过,但就是不喜欢。
这种为了彰显所谓的威严,和皇室的气派,将所有的华丽东西拿出来,来突出高高在上人物的光环,周边用绚烂而夸张的东西加以衬托。
但这里已经不是巍峨的长安了。
占据画面核心应该是绝对的力量,不是细腻的繁文缛节,应该是那种藐视一切压服他、说服他、恐吓他的豪迈气势。
次旦桑杰抬眼看了下同样立在“画面”里的安刘备。
刘备表情凝固,四周朝议激烈,众声喧哗,他静立一旁,双眼凝视前方,一丝不苟。
次旦桑杰露出残忍之意,嚣张地对刘备眨了下眼,转瞬又一脸正经起来。
“杨国忠确实向我们吐蕃借过兵!”
他大大咧咧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