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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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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关中,茂绿柳枝在风中摇曳,官道与亭台相映成景,但风中偶尔飘荡来的哭泣之声,禁军众将始终无法阻止,在这夏日里平添了几分阴郁。

    大军今晚就到马嵬驿。

    马嵬驿被群山环绕,呈现出了一个马鞍形,西北高,东南低。西南部为有山余脉,低山绵亘;虽然只有二十丈之高,但足以成为拦截大军的屏障。

    刘备对这块地方很熟,他们之前就驻扎在此,后奉命前往金城迎接圣驾,但又折返回到了这。

    四百河南府兵护在圣驾右后侧,担任侧卫之职,但在队伍前方,一驾华丽毡车的速度下来,挡住了道路。

    毡车周围是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护卫转着,但还有数量更多的宫女宦官,旗伞盖牌等虽全丢了。

    但这阵仗肯定是大内的贵胄,但奇怪的是禁军却大多避到道旁,好像不愿接近这支队伍,更有甚者,更是指指点点怒目而视。

    宫女宦官们灰头土脸,表情都很焦急,但他们却不求助于周围的禁军士卒,只是用手推着毡车。

    原来是毡车右侧车轮不动,宫女宦官们勉强推着前行,不让毡车落下前方圣驾太远。

    刘备领着府兵到了这里,这驾毡车横在路上龟爬,很是阻碍。

    “怎么走得如此之慢!”骑着大马的令狐骨不耐地上前喝道,他长得五大三粗,吊着绿油油的三角眼凶神恶煞,吓得那些宫女宦官连连后退。

    “你是何人敢如此喧哗!”只是一个女官走出反问道,这是一个白净如玉的女子,上身是素白打底绿色花纹的袒领宫装,身姿端正,肩背如削,脖子修长,天生一种尊贵端庄的气质。

    这声话也打断了后面刘备的沉思。

    “此乃贵妃的车驾。”旁边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喊道。

    走出的这名女官丝毫不惧。一众宦官宫女在她旁边弯腰恭敬站立,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明显对她充满了敬畏。

    刘备驱马上前,走到车驾前,与那女官说话。

    “在下滑州折冲府果毅都尉,奉命在殿前护卫。”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车驾为何不前行?”

    “轮子好像坏了,我们不会修。”女官也是坦诚回答。

    刘备皱了皱眉,看了眼后面,这车如此堵着却也不行,便挥手要让手下士卒上前查看。

    “大胆!”女官突然脸涨得通红,挡在了众人前:“尔等卑贱之人,怎能妄近贵驾!”

    刘备脸上一怒,却也是强压火气挥手让众人安静,他想了一下,跳下马来,几步上前拱手道:

    “在下也算有官命在身,不算折辱贵人,可否让我上去看看?”

    他再一挥手,指着周围看热闹的禁军,压低声音快速道:

    “车驾挡在路中,士卒们都绕到周边沟渠前行,久之恐有人生怨。”

    女官却冷冷道:“天无二日,圣驾面前还有人敢作乱?”

    但她也明白刘备的担忧,让开身子回礼道:“在下岂敢有折辱将军之意,将军若能伸出援手实在再好不过了,只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下,咬了一下嘴唇,轻声说到:“贵人实在尊贵,还望将军勿让寻常士卒近之。”

    这一波三折的态度转变让刘备有些不喜,不过车架中的这位的确有这個资格———这贵妃艳绝天下,甚让那位五十六岁的皇帝都不惜背上一个“抢儿媳”的名声,的确不能随便让别人靠近。

    刘备靠近了车架,低头看去,原来是右侧车轮里车辕中卡了一块碎木,如此简单之事这些人竟然都搞不定。

    他招手让周围的宦官抬起车架,突然伸手摸到了佩戴在腰上的障刀,“嘶……”金属摩擦出鞘发出了寒冷的细响。

    “你、你大胆!”女官突然抓住了刘备的胳膊,瞪圆了惊惧的眼睛呼喊。

    “啊!”车驾中也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呼,这声音似有蛊惑人心之能,直入人心扉,刘备心生了一丝警惕,下意识想远离。

    他很快回神,钢刀的轨迹依然不急不躁,一刀挑开了那块碎木,刘备收刀入鞘,拱手行礼后看了女官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女官依然被吓得脸色惨白,但旁边有宦官开始欢呼:“轮子动了!”

    “……谢将军!”

    女官混乱了一阵,她才明白了刘备刚才做的事,但这人完事之后,竟然很干脆就离身就走,没有与她攀谈讨恩的意思,着实有些罕见。

    她皱了皱眉,此人行事果决,刚才被激后也不妄为,但在有机可乘时又出手迅速,行事不卑不亢,着实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女官又意识他还并非那种攀附权贵的人,帮了贵妃竟然不讨好处。

    她摇了摇头,转身上了车架。

    车上贵妇躺着一张狐裘里,她用狐狸毛遮住了脸,但露出的皮肤如美玉一般晶莹光滑,身上是一件宽大严实的锦袍,把身材盖得严严实实的。

    老气横秋的袍服,白嫩如玉的肌肤,当真感觉有点突兀。

    “圣人说他先走,会在前面等贵妃。”女官轻轻说了一句。

    贵妃躺着,听到这话,抬起的玉手停滞,脸又躲在了狐狸毛后面,不肯说话。

    女官沉默了好一阵,但贵妃没有开口。她也不敢说话的。

    “车架跟上圣人就是了,今天那个将军,叫什么来着?”贵妃还是那样躺着,她声音娇媚绵软,似乎音色天生如此。

    女官思考了一会儿,想着刚才刚才那个将军,开口说道:“是个果毅都尉,好像姓刘。”

    “巧了,昨晚右相拜见了圣人,我刚好也在。他们商议了一件要紧的事。”贵妃说话绵绵软软,还因躲在枕头后面口齿不甚清晰,但每一个字都很好听。

    “右相说有个滑州的刘都尉是个大才,忠贞无二。”

    女官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但右相还说军中有传言,说离长安时圣人带了大量财物,但现在连士卒的军饷也不发,隐有怨言,恐禁军无人听从号令,府兵心思单纯,可用来制衡禁军。”

    女官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惊吓:禁军无人听从号令?制衡禁军?

    贵妃的脸露了出来,车驾不甚宽敞,周围紫色的绫罗颜色浓厚,有了一种幽暗的基调。

    昏暗的车厢里,她那白净娇艳的容颜模糊地看不清,在狐裘的衬托下,似乎有一种妖异的错觉。

    是昏暗将人变成这样……还是她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天真。

    “我有事要你做。”

    女官坐在贵妃旁边,安安静静的连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

    她想了一会,伸手掀开紫幔床帐中,从里面摸出了一只纯金鱼符,递给女官。

    “我那堂兄虽贵为国相,但志浅才疏,不懂笼络有才之人,我有些担心……”

    女官坐在她的身边良久,终于开口道:“贵妃想招揽那刘都尉?”

    “就当是,你去做好这件事。”

    她不动声色道:“告诉他,说我记得他了。”

    女官点了点头,退出了车驾,

    过了许久,贵妃从旁边摸索出了一张铜镜,怔怔地看着。

    铜镜表面打磨得很光洁,但昏暗中一切不太清晰,只有一张模糊的脸庞。

    那像是一张精致的画儿,画中那张脸更是精雕细作美到了极致。她自己看着,都觉得这人儿太美了。

    美到无比雍容华贵,雍容华贵到有些妖艳。

    她脸上有了丝淡淡的悲愁。

    杨花飞,蜀道难……

    难道真如麻衣道人所说,自己的命格终究是个妖妃,这是自己的命?所以结局下场注定不太好?

    ……

    ……

    道路上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大军仍在前行,刘备骑上马,看着前面那辆贵妃的车驾。

    “竟然是贵妃的车驾,我冲撞了她,不会给将军惹麻烦吧?”一直凶神恶煞的令狐骨有些惴惴不安。

    刘备头也不回地说道,“河北安贼举兵南下,洛阳已陷路人皆知。潼关大军败北,禁军西行,圣人出逃也瞒不了人。以后还得打仗,靠的可是武夫。”

    这一句已经道出了乱世的天机,混战中民不聊生,但对武夫来说反而是好时候,不存在平时出身就注定命运的状况。

    “我乃一愚碌之辈,但仍然却不忍坐视天下武夫决裂,四处再起兵戈,不愿袖手于局外,愿为百姓寻一静土。”刘备缓缓道而语。

    “愿随将军。”令狐骨微微一缩头,他听不太懂,但始终相信自家将军肯定不愚碌。

    此时,在河南府侧方,有人声鼎沸的呼喊声,而一名府兵打扮的士卒朝着刘备跑了过来。

    “哪位是刘都尉?”

    刘备听到呼喊,神情微动,应了一声。

    这名寻他的士卒有着明显的山西口音,见到刘备后他很干脆地单膝跪地,急忙说道:

    “额是杜将的兵,有个狗宦官要砍额家杜将,杜将让额来寻刘都尉,望刘都尉救一救杜将啊!”

    这士卒言语十分急切,一脸真挚,竟还流出了几滴泪水。

    刘备一愣,马上想到了这山西兵说应该是有一面之缘的杜立世,只是不知道这杜立世惹了什么麻烦,还认为他刘备有办法解决。

    “杜将曾念叨过,说刘将军是有大志向的人,还说杨相那边……”

    “勿要再说!”刘备马上打断了这士卒的话,招上令狐骨等人驱马往那直奔而去。

    ……

    十几位衣着光鲜的将士,率人摁住了一位皮肤黝黑的校尉,周围一群衣着有些破烂的府兵围着,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领头的禁军将领体型魁梧、貌似金刚、声音洪亮,但却脸下无须,是一名宦官。

    “我乃东宫内廊尉张朝忠,你个七品的校尉算什么东西,敢顶撞于我!”

    宦官武将大声骂道:“杜立世,你可知罪?”

    黝黑如农夫的杜立世愤愤道:“东宫监守肆意妄为,不然我也不会带人去砸他娘个稀巴烂……你们下手忒重,竟直接杀我的人……”

    “啪!”毫无征兆的一马鞭突然就甩了过去,“不知死活不懂规矩的东西!”宦官武将声色俱厉道,“卸下兵器,解甲,给我往死里打!”

    几百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杜立世也被几个亲兵按翻在地。很快他变成了滑稽的样子,上身被脱得精光,却还戴着头盔,就像被剃了毛似的一只黑鸡。

    “啪!啪……”长鞭带着劲风丝毫不留情,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人心惊胆寒。但被摁在地上的杜立世咬着牙愣是没叫一声。

    这种态度把宦官武将更激怒了,“往死里打,姓杜的你放肆,你还敢辱骂于我!”

    “我如何放肆了?我乃河东道战兵,你却强拉我们的兄弟为你等拉车,我等岂是奴仆?”

    “东宫奉天子仪仗御狩,让伱拉车是给你面子,你敢不从!”张朝忠大怒,他决定砍了杜立世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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