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行路
入京这件事只有楚世子在盼着，浑然不知侯府里面压抑的氛围。
楚侯爷看着京城快马加鞭的信件沉默了久久，京城换天了，这一趟非去不可。
他为朝廷鞠躬尽瘁了半辈子，是朝中重臣，先皇赐他忠勇二字。
可世事难料，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新皇年轻气盛、锐意改革，想迅速在朝中树立自己的权威。
而他与先皇关系密切，在朝中威望甚高，这般便成了新皇的眼中钉，他只得告老还乡、退出朝廷，来到此地当一个闲散侯爷。
如今，新皇上任不到二十年竟……
楚候爷顺着下巴的胡须，眼里有止不住的哀伤。
出发当天，太阳还没有升起。
楚侯爷带着一众训练有素的侍卫乔装成市井小民。
允许送行的人只有楚夫人和楚二公子。
“父亲，儿子不孝，竟是没能帮您提前打点”，楚二公子脸上似乎压抑着悲色，细看竟还有泪光。
楚侯爷身上穿着布衣，如同年迈孱弱的柴翁，可吐出声音却雄浑有力，“你在此好好照顾你娘和祖母，我若没回来，你们只当我在朝廷任事。”
这一幕看着如同生死离别一般，楚世子疑惑极了。
在他们步行出去时就更疑惑了，楚世子艰难地走到楚侯爷旁边，试探地问：“父亲，我们不坐马车吗？”
看着这个浑然不知的儿子，楚侯爷板着脸不作回答，令楚世子只能讪讪地退到后面。
待人走后，谁也看不见楚侯眼底浮出来的悲伤。
先皇大刀阔斧的改革势必会触碰到那群保守派的利益，如今皇位上是哪一个人他都不知道，此行凶险，他本想独自前去，却架不住世子在他院门跪了一天一夜。
他这个不善言辞的儿子从没这么求过他。
一行人到了城门附近的露天茶馆，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几辆豪华的马车慢慢驶出外面。
楚世子看着那些马车远去，不由得攥紧了袖子，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喝茶的顾良，发现顾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顾良一大早醒来，现在又累又困，只能凭茶水吊着精神。
系统：“宿主，我可以打碟给你听。”
“打”
“扑刺客打刺客噗呲噗呲切克切克”，系统的纯正喷口水音。
“停，一秒后自觉滚出我的脑海。”
顾良微微皱眉，手揉着一侧太阳穴。
“阿良，你在生气吗？”，旁边的人声音小得如同蚊子一般。
顾良摇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只是没睡好而已”
楚世子听了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比之前更加紧张。
为什么没有马车呢？楚世子焦急地看着那几辆远去的豪华马车。
直到下一辆纯木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停靠在茶馆。
楚世子眼睛放光。
“苍术，你先坐这辆马车，老夫随后跟上。”
侯爷话音刚落，楚世子连忙让顾良先进去。
待这辆马车走了之后，几杯茶的功夫，楚侯爷才跟了上去。
几辆马车行走的路线并不相同。
每隔几里便有小客栈供人休息，他们行得越远，客栈越少。
到了山路，马车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崎岖的山路上投出一道又一道斑驳的影子。
楚侯一行人正缓缓地行进在这条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四周的寂静被马蹄声和车轮声打破、显得格外突兀。
马跟了侯爷很多年，极有灵性，此时不安地喷着鼻息，走到了一个狭路面前，四条马腿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
楚侯撩开车帘，眼睛环视了一圈。
周围的怪树没有人的干预生得奇形怪状，耳边还有几道咕咕声，细听还有树叶婆娑的声音。
可现在并没有风，侍卫们对视了一眼，只派了两个人排查周围的情况。
很快，两个侍卫从昏暗的丛中出来，手里各抓了一只狼。
那两只狼奄奄一息，只能粗喘着气。
众人松了一口气，只当马是害怕狼，“这里恐有狼群出没，我们快快行路”
侍卫长将狼扔进丛里，又拉着马向前走，可马一直挣扎着，还是不肯迈出一步。
楚侯：“绕路”
一行人不得已，只能转向旁边更崎岖的山路，马车被留在原地，而楚侯直接骑上了马。
他们刚走没多久，马车便被一支冒着冷光的剑从车帘向里面迅速捅穿。
楚侯骑在马上似有所感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在这条路走了两天的时间，耳边竟一道狼嚎都没有，那刚刚的两只狼是从何而来。
凭着他的经验，那两只狼只能是来追踪他们的行迹。
应了楚侯所想，“咻”的一声，冷箭迅速向他袭来。
身下的马一蹬避开了箭，一人一马快速跑出去，训练有素的侍卫迅速将几个黑衣人揪出来一击毙命。
夜晚的马蹄声在丛林中飞窜，楚侯疲累地咬着牙却也没有缓下脚步。
山路两旁的丛林跳出几个动作迅速的黑衣人，皆被侍卫通通挡下。
马跑上了坡，来到一个宽广的大路。
楚侯看到自家儿子乘坐的马车瞬间瞪大了眼睛。
不远处倒着一辆马车，那车身周围有血迹分布、歪曲地靠在山壁。
楚侯的心脏顿时就被捏紧了。
大路经常有商队路过，他让儿子走大路，不仅可以避开野兽，还能跟着路过的商队获得补给。
而他自己则是往下面的山路行走，可偏偏……
楚侯青筋暴起，迅速到车前，身后的几个侍卫也跟了上来。
马车上的车帘完好无损，侍卫掀开车帘进去，楚侯心切，也跟在后面。
马车的内部空间很大，楚侯看着里面拖拽的痕迹瞬间红了眼，手无力地松开了车帘。
楚侯孱弱的身躯在此刻真如颤颤巍巍的老柴翁一般。
马车只有两个人，松开的车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旁边的侍卫勾起了嘴角，一把捂住了老头的嘴，手里的冷刀迅速送入对方的腹中。
这一幕谁也想象不到。
刚刚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在这一刻化身成要他命的刽子手。
楚侯不可置信地捂向腹中的伤口，手却碰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疤痕。
口中的“逆子”两个字还没有吐出口，老人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