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共赴琴会（2）
一大群少年人忽从旁边树林奔出，纷纷围绕在长离身边，此起彼伏的叫着师父，十分亲昵。最后面还有几个总角稚童，由一位清秀少年半掺半扶着，陪同他们一起摸索过来。
长离的弟子多数都在眼前蒙了一层白纱，有少数几个没蒙白纱的，双眼也瞳仁空洞涣散，原来都是一群盲童。
少年争相问道：
“师父带来了多少朋友啊？”
“大师兄说有六人上山，可是我们全都只听出五人的脚步声。”
“是不是阿晏听错了啊？”
“但是大师兄跟师父最久，听力是最好的，怎么可能出错？”
“所以师父您到底带了几人回来？”
长离道：“你们现在再听听？”
众少年听了半天，都齐声道：“是大师兄猜错了！”
长离摇了摇头，忍不住偷笑：“阿晏没错，只不过最后面那个可能算不上是人。”
黑曜不知从旁边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愤愤道：“主人！要按你这么说，这里可没几个人……”
他被敖霜瞪了一眼，连忙悻悻的捂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少年们都大吃一惊：“咦？还真是六个！”
“师父。”
阿晏将小孩们领了过来，对长离躬身一礼。这群孩子们中，唯独他的眼神明清。他又招呼众少年道：“好了，大家快来与客行礼。”
少年们听得阿晏的命令，都纷纷站成一排，朝着瑶姬等人所站的方位躬身行礼。那几个年纪小的还不能辨清方向，朝哪儿拜的都有，全被阿晏一个个提起来，转向正确的位置。
长离对弟子们一一介绍自己的朋友，少年们听得他们的来历，又是惊讶又是崇敬，都张大了嘴巴。什么瑶姬、莲城圣女、龙族少主，几乎全都是他们从小就听的传说中的天神。
唯独阿晏老成持重，表情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他又问道：“师父，我让大家多备了八人份的菜，是不是太多了？”
长离摆手道：“不多不多，一会儿还有两个……不对。”
他语声一顿，听出了异样，接着转头望向阿岚，见她搓着手满脸堆笑，心下便已了然：“阿晏，麻烦你们还得多做几份饭菜，我们还有四位朋友。他们已在附近了，你们不如试着听一听，看能不能听得出来？”
少年们都如他吩咐，闭上眼睛放开神识，侧耳仔细聆听。还是阿晏最先开口：“似乎有两位是从天上来的？”
众少年纷纷附和：“对对！好像是……两只飞鸟？”
阿晏继续道：“另外两个……听不出来……咦？山间鸟儿怎么都叫起来了，呀！天上来的两位客不会是凤凰吧？”
众少年都随阿晏扬起头来，他们虽然看不见，却仍然将霜手伸向天空，憧憬着、想象着、感受着。瞧的众人都感到有些心酸。
凤鸣划过长空，狂风卷起树叶撩过少年们的衣衫。他们闻到风吹松林，来带阵阵芳香；听到在那百鸟的振翅声中，凤族姐弟二人翩翩落地；听到小昔城亲昵的叫着长离哥哥，飞奔而来。
“咦？凤凰也会化成人形啊？”
“废话，龙王不是也能化成人形？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好像是个小娃娃，还管师父叫哥哥呢？”
少年们又四下议论起来。那几个小孩子还吵着想要摸摸凤凰的羽毛，吓得小昔城直接爬到了长离肩上，被凤昔梧呵斥了才悻悻然跳了下来。
“好了好了，咱们还要再去准备伙食呢，别打扰师父和客了！”
阿晏拉住那几个小娃娃，指挥着少年们又对凤侯姐弟行了礼，又率众沿着山路返回。长离知黑曜惧怕凤侯，便嘱咐他跟弟子们一起去准备伙食，正好发挥一下他的好厨艺。
凤昔梧望着那群少年远去，不由得摇头叹息：“长离公子，你真是不易。”
长离笑道：“没什么，有阿晏帮忙照顾，我轻松着呢。”
风岚忍不住问道：“除了阿晏，他们都是盲人？”
长离道：“阿晏也是眼盲，只不过他听力最好，模仿的最像常人，你们瞧不出来罢了。这些孩子们有的是天生眼盲，有的是后天害病，被人丢弃路边，瞧着可怜，我就捡了回来。教他们弹琴辩音，有个一技之长。等他们日后下山能够自立自理，不至于饿死，也不至于受人欺负。”
“你将来要他们离开下山？”
长离道：“当然，他们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凤昔梧展开手中折扇轻掩半面，喃喃叹道：“长离公子道阻且艰啊。只可惜如今人间乐师优伶地位仍然低下，仅供贵族玩乐而已，难保不遭人冷眼……”
长离昂首道：“不错，我创建无弦阁，正是立志要改变这个世道。弹琴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魂，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1。我要这天下之人都懂琴，爱琴，惜琴，敬琴，以琴会友，以琴观心。倘若人人都能美人之美2，那么今后这些孩子们，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好一个美人之美。”
凤昔梧的双眸亮了起来，忍不住纵声大笑：“长离公子，我真是对您刮目相看了。在这纷纷浊世中，我凤昔梧今日能与公子结交，可真是畅快啊！”
她轻拂衣袖，面前便现出一截桐木。随后毕恭毕敬的取来，双手呈上送给长离：“昨日昔城说公子正寻走访九州，以觅良材斫琴。家母听闻，便差我为公子献上凤族的神木梧桐聊表寸心。说来惭愧，我之前从句芒那里听说过他与人间琴师打赌，输掉扶桑神木之事。也猜到那人间琴师就是长离公子，于是便先入为主，以为公子是个狡诈之人。直至方才，我还担心您救昔城是另有所图，所以不想将梧桐送出。如今看来竟是我凤昔梧浅薄了，还望公子雅量，收下这桐木。”
小昔城忍不住嗔怪道：“姐姐可真是坏心眼。”他被凤侯一瞪，连忙捂住了嘴。
“没关系，人之常情嘛。既然凤侯信任，那我也不推脱了。”
长离欣然接过梧桐，抚着那木纹忍不住赞道：“好琴材。吸收了月华精气长成，与扶桑木正好可以互补。”
敖子陵问道：“扶桑神木你已得到许久了，还没用上吗？”
长离颔首道：“依照斫琴的阴阳互补之理，扶桑至阳，是太阳神木，只能用作琴的阴面。我一直找不到可以相配的阴木作为阳面，就闲置在了仓库中。”
敖颖期待道：“梧桐为阳，扶桑为阴。用神木斫成的琴，真想听一听到底是什么声音的。”
长离喃喃道：“只不过我还没想好要用什么丝作为琴弦，才能承受神木之威……该不会又要和无弦一样，用我的琴气凝成丝线吧？”
瑶姬问：“用药材炮制加固如何？我在巫山种了许多灵草。”
敖颖建议：“我们东海有冰玉蚕，它的丝极为坚韧刀枪不入。”
风岚道：“要不两者相互结合？”
听众人七嘴八舌，长离无奈摇了摇头：“恐怕还是压制不住……”
敖霜忽道：“难道除了蚕丝，就不能用别的材料了吗？”
“别的材料？”长离问。
敖霜异想天开：“比如天马之尾，金丝银线？我看凤凰尾羽都挺长的，难道不能拔几根用吗？”
凤昔梧骂道：“怎么不用你们的龙筋？不仅比我的羽毛更长，还有弹性。”
“咦？”长离若有所思，支起下颌沉吟道：“若用龙筋的话，倒是未尝不可一试……”
三龙听闻，脸色顿时煞白，凤昔梧却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长离连连摆手道：“我开玩笑的。”
敖霜愤愤道：“公子！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
长离乖顺的颔首：“是，是。”
凤昔梧挖苦道：“还不是霜君先挑的头，说要用我的尾羽做弦。”
敖霜：“我……”
风岚与她一唱一和：“就是。这么小心眼，一点玩笑都开不起，我看你们和句芒也差不多了。”
敖霜：“你……！”
凤昔梧道：“不错，也没个天神该有的风度。”
凤昔梧与风岚打着配合，含沙射影折损敖霜，呛得他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气的不行。瑶姬连忙左拉右劝：“好了好了，大家都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风岚眼珠一转，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想到，句芒堂堂春神，瞧着人模狗样的，竟然这么输不起。”
这话不知触动了瑶姬什么回忆，她也忍不住接了一句：“不错，那家伙就是这样。好面子，自视甚高，觉得谁都不如他。明明是他要找人比试，规则也是他定的，输了却说别人使诈。真是无理取闹……”
敖霜愤然吼道：“瑶公主！你怎么也跟着加入她们！”
“哎呀！”瑶姬大吃一惊，才发现自己中了风岚的圈套，也误伤了敖霜，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风岚与凤昔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昔城拉着姐姐问为什么笑，还说他没听懂。敖霜涨的满脸通红，敖子陵与敖颖则忍不住扶额摇头。长离也笑道：“连阿瑶都忍不住说他，看来是真的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