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汤”
“第一天也就这样吗……”
“你以为会遇到什么事情呢……多了柴火我倒是很开心就是，这样晚上就不 会冷死了。”
『烧是没问题……但吾感觉有一种剁手后被拿去烧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扎营在大沙漠中央的三人……正确来说是两人再加上一只树精，现在正准备着营火和食物度过这个渐渐降下温度的环境，和森林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没有树林，可燃物少，挡风物也少，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生火。
这对琳奈现在的技术而言，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呜……哥哥为什么每次生火都能成功呢……”
“运气好而已……有时候花上半小时也未必能弄好……”
话是那么说，三两下就把营火搭起来的约翰藉由匕首切碎的木屑撒在底部，又再用筷子大小的树枝放在上面，通常只要经过这个步骤获取火源后，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再有难度，他只是在前面这几个部分做得比较完善而已。
真要说也有环境因素所拜，今天的气温不怎么善变，气压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改变，风量 也就减少了许多。
“还适应吗？这里的空气很干燥对吧？”
“呃……嗯……是呢……确实有点不舒服……小碧……精灵原来不能在这样 的环境下生活吗……”
『嗯……才第一天就有了不适感……汝比吾想象中还要敏感或是软弱吧……快把汤和菜喝了，然后涂一点这些药吧……你的话怎么样？』
“我已经习惯 了，没事。”
适应度和精灵相比之下截然无法相提并论的约翰，若无其事地劈开柴火后，放在营火上使其慢慢染上火苗，虽然是个很缓慢的过程，但他也毫无厌倦不断那么做。
“差不多可以了吧……那我去猎几只东西来吃……”
“呃？现在吗……”
“嗯……不行吗？”
坦白说伤口早就愈合的约翰，完全不觉得自己现在会输给几只鬣狗，能够作 为武器使用的道具有弩枪、二十支短箭、匕首、二十把投掷刀、虎爪两把，要打 倒鬣狗群实在足够了。
所以琳奈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些事情。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可以就吃森林的料理吗……我……我想亲自煮给哥哥……”
“哦……那……那好吧……”
由于对肉类料理一窍不通……不，应该说不想要在这种日子看见鬣狗这种粗劣的食物而下厨的琳奈，基本上都将需要的食材装在了小碧的体内，需要的只有营火和适当的柴火管理，由此发现原来她不是害怕自己去犯错一些事情……
约翰才松了一口气地说：“不过你想煮什么呢……蔬菜汤吗？杂菜汤？”
“才不是……又好像是……呃……”
“你除了这个需用火用锅……还有什么能煮吗……”
“当！当然有啊……就是……”
据约翰所知，琳奈的料理水准，几乎都离不开『汤』类的料理，大部分情况 都是将食材、调味料、葱蒜、白菜切碎后丢进去锅子里盖起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是有肉的话，起码还能做点普通的食物，但在旅行途中约翰并没有 特别追求这样的奢侈，他通常都是为了饱腹而下厨，除此以外需要注意的就只有食物的新鲜度而已，熏烤和烤肉就是他的特长。
“哥哥……你不喜欢吗……”
“……唉？”
手里提起锅子盖遮着嘴巴歪头的琳奈，当然也会顾虑到约翰身为肉食者的心情，不过对约翰来说能有女孩子那么用心想要做菜给他吃……
这实在是没有拒绝的道理，肉一天不吃也不会死，鬣狗的肉大部分也没有什么甘甜或丰满的肉汁， 这不过是摄取营养的手段之一而已。
“要……要说讨厌还是喜……喜欢的话……还是喜欢吧……”
“嗯！太好了……那人家这就开始！等会哦！”
“喔……”
相处了差不多一星期以上的时间，约翰感觉自己却好像已经和她相处好几个月一样，心中充满了欣慰的感觉和新鲜感。
这就是……和人旅行的感觉吗……不……应该说是……最后和她分享的时光吗……魔力脉络衰竭。
正确来说，是魔力脉络中毒引发的衰竭症状，通常来说轻微的话，复数 日后就能康复，但严重的话就没有恢复的希望了，约翰很清楚自己吸取的灵力量已经占据了脉络内的魔力百分之九以上，其后不但失去了一星期的意识……
魔力血液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搬运魔粒子和传递魔粒子的基础能力，脉络黏膜也无法再 过滤大气里残留的魔粒子，一旦再使用魔法或技能的话——这会直接夺走约翰剩 余的寿命，现在还能活着简直已经是奇迹了。
——在那一日到来前……自己还能和她相处多少时光……
“哥哥……”
——在那一日来临前……自己是否会珍惜这段时间……
“哥哥？呐？”
——啊啊……本来就不打算再挣扎的人生……忽然出现的你改变了这一切…… 真是让人困扰啊……
“哥哥！”
“啊，是！”
“真是的……怎么了？忽然发呆不说话，吓死人了。”
“啊……抱歉……我在想你会做什么……好期待啊……”
“骗人……你明明就知道人家只会做那几样……安慰的话就别说了，快来试试吧。”
“喔……”
手拿着木汤匙放到约翰嘴前的琳奈，一副想要喂他喝下汤的表情地注视着， 虽然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但约翰还是对这事情有点不习惯一样，显得有些犹豫又……
“啊——”
“……啊……”
没法抗拒她的约翰到最后还是张开了嘴巴吞下了那口汤——红枣的甘甜味和 芦荟特有口感在口中扩散开来，一直以来都很少接触这种食物的约翰到现在都还对她的料理感到非常的新鲜，否则今天和昨天的晚餐大概都会以肉类食物为前提解决了事。
“好吃吗？嗯？嗯？”
“……好吃哦……谢谢……以前都没机会吃到这些甜食……非常有食欲哦……”
“嗯嗯……来，多吃点多吃点唷。”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她所说的话，她所做的事情，她所想要达成的目的。
约翰都对此非常的支持，就像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世界有多么渺小的人一样，他对少女现在成长的姿态感到非常的耀眼。
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成长的过去实在太不堪入眼了，没有这种环境也没有这种时间，自己一直在奔跑着，忙碌地奔跑着，直到抵达终点才知道没有人和自己竞争时，自己早就走错了跑道了。
“哥哥……吃太快了……有那么好吃吗……”
“嗯……和平时的烤肉比起来很新鲜……坦白说我没想到来到沙漠了还能吃 到这些料理。”
“那我明天再做给你吧……再一起吃吧……嘿嘿……”
坐靠在约翰身旁的琳奈钻进他的大腿前，伸手向营火取暖着，背后则靠着约翰的胸口挡着冷风。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像谁一样粘人的孩子，让约翰意识到她的内心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而这样的她，真的明白吗……自己的痛苦……自己所想要分担给她的过去……孤独……
“琳奈……”
“嗯……怎么？”
“如果……如果我们找到了你的同伴……带她们回到了森林去……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那个……”
“……”
露出苦笑的琳奈就算只宛首用侧眼看了他一下，也知道约翰在担心的事情真 是微不足道到让人觉得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程度：“没关系的唷……人家到那时候还是会陪着你的……没事的好吗……”
“……是……是吗……是吗……那……那就好……”
直到琳奈亲口向他约定了这事为止，约翰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会在战斗以外的时候跳得那么快，因为为这种事情而感到紧张和恐惧——真就像是小孩子的人到底是谁，他脑海里实在没有头绪——并且双手还不经意的向前拥抱着她那具娇小的身体。
“……抱紧一点也可以哦……没事的……”
“啊……抱歉……我……就是有点……害怕而已……不经意就……”
“……”
向后靠去的琳奈用体重推倒了对方的上半身，躺在草席上的约翰不以为意地 看向她的脸而去——忽然一股温暖又润滑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柔软的味道，苦笑着凝视着约翰的琳奈很清楚，他的孤独，他的担忧，他的想法——
“——没事的， 相信人家。”
“……”
——那全部她都知道的一样，约翰实在不觉得她是个小孩子一样地问道：“可以吗……我……这样依赖着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
“好好……消极禁止……再亲一次……”
又再一次用那张柔软的小嘴堵上约翰那张嘴巴的琳奈，紧紧地抱着他的上半身抚摸着那张宽大的背部，将对方身上的不安感全部从内部消除而去。
让他知道这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的遥远，属于约翰的光芒，一直都在他眼前。
“哥哥绝对不可能是个没用的人……你救了好多……好多的人……在关键的 时候也好……看见他人受苦的时候也好……你都没有放弃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你都没有放弃去帮助他人……这样的哥哥……我觉得可以再依赖人家一点——这样你才会明白……被你救下的人家……有多么的看重你……有多么的爱着你…… 明白吗……”
“……琳奈……呜……”
被他抱在怀里的琳奈闭上半只眼去感受着他的体温，窜入鼻腔里的火炭味混 淆着一股他特有的体味，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又被他如此的信赖，琳奈的脑中就会释放出内啡肽的幸福感——能够被那么温柔的人所爱，能够爱着如此温柔的人， 能够回报如此温柔的他——精灵少女对此感到非常的有成就感。
她绝对不会忘记——那个人手持着光芒的雷枪刺穿了业火之魔物的躯体，在魔粒子承受不住压力而产生爆风那一刻，他也从未颔首，从未逃跑，拼死的站在 前方挡下了所有精灵们将会遭到的痛苦，淋浴在业火之下的他跌入了噩梦之中。
而那理由却仅仅只是想要守护自己与少女的约定而已，他是货真价实的，大笨蛋。
“没事的……没事的……哥哥……”
“呜……唔……唔呜……”
这样的他，已经习惯了否定自己的弱小。
强大的人不能有弱点，坚强的人不能有懦弱的一面，唯有贯彻这一切才能成 为他心中理想的——实力主义者。
简单来说，这对年幼的琳奈来说实在是太不实际了。
人怎可能没有懦弱的一面，人怎可能不会弱小——人正是通过这些才能变得坚强，可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会消失，唯一会消失的只有行动上的自己，人的性格和感情是不会消失的。
伴随着强大的成长，懦弱也会随着它形成膨胀，最终就会像是约翰的下场一样，迟早肯定会承受不了的。
话是那么说，但却不能就这样讲出来。
他希望她能够包容自己这样的弱小。
如果自己能说出来的话，就不需要多余的包容了。
所以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只能结巴结巴的那样述说自己的想法。
“累了吧……走了一天了……差不多睡了吧……”
“……嗯……”
躺在草席上紧紧抱着琳奈的约翰，感觉精神已经松懈了下来，不再逞强撑着 那张论谁都会吓一跳的神情，又再闭上了那双锐利却柔和的眼眸——剩下在琳奈眼前的，那不过是一个到处都可见的孩子而已。
——论谁都不会联想到，这样的男人竟然在那座森林里杀死了十几名全身武装的人贩子。
——完全没有依靠魔法，完全没有依赖任何的人，仅仅贯彻实力主义者这样的想法进行战斗，杀戮，掠夺，他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以及毫无光荣的荣耀。
——会害怕是自然的？追求强大是自然的？别傻了，琳奈很清楚他有多么不 珍惜自己，对胜利有多么的憎恨，对自己有多么的厌恶。
——他之所以做了那么多事情，变成这样，全都是为了他人而已。
——真正的他，真的和琳奈很像，她能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所以如果有一天真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话，自己也得理解他。
——到那时候，她也会相信着他。
——因为，这就是属于精灵少女和魔法使之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