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的孩子

    冬天的早晨，天总是亮的很晚。在火车上坐得久了，姬宇只感觉到身体各处的疼痛在不断袭来，四肢僵硬，头脑发昏。遥远的旅程，拥挤的空间，混着难闻的各种气味，绿皮车总归不是舒适的存在。姬宇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醒了，此后一直就是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的状态。从上大学开始这么多年，回家过年依旧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车上的旅客大都沉睡，半睡半醒间，姬宇脑子里在不断地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去遥远的地方求学，然后过上社畜的生活，当年在高中奋力苦读的姬宇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过上现在的日子。大学里的同学大多都家境不错，一半以上的都选择出国，剩下的大多读研，不想读书的也会有各种门路获得优质的工作，农村出身的姬宇从在异乡上学开始就显得格格不入。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就算回到家乡，自己的父母也很难帮上工作的忙，更别说在家乡那种五线小城的可怜工资了。

    姬宇拿出手机，时间是凌晨3：29，手机不多的电量提示着要马上充电。姬宇在背包中翻找着充电宝，拿起充电宝后，背包的最角落里是钥匙和那张之前塞进去的彩票。姬宇翻开彩票一看，08 10 19 23 32 08 09 15 ，这是一串中国体育彩票某彩的普通号码，他顺手把上面的号码记在了手机的记事本上。自打自己上班后，爸爸会偶然发一些号码，让他去彩票店打一张碰碰运气，姬宇想着，反正也是多一注，就先把数字记下来。

    20多个小时的旅程太过熬人，想想当时的好多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倒是一一回了家乡，城市出身的他们不需要自己过多努力，父母大都已经安排好了工作。姬宇还记得当时高中时一直暗恋的班花在元旦时发的朋友圈，两张猩红的结婚证十分刺眼。她就是毕业了就回到家乡，在父母的安排下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没想到自己当初暗恋多年的她这么早就结婚了，上次见面还是大一时候的寒假吧，一转眼四五年过去了……以前的朋友似乎都有了良好的归处，而自己却要持续为生活奔波。

    等到了家乡的车站，姬宇只觉得四肢疲软，头脑发昏。赶着坐上回乡的大巴车，他要先回家放行李，再把家里养的猪牛喂好，然后晚上再进城去医院替换陪护的爸爸。

    来到家里，院子里的土腥味，爸妈卧房的烟味，后院的动物粪便味，随着干燥的西北风缓缓进入鼻腔。终于又回来了，这个遥远而又平凡的家。

    见到妈妈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手术是两天后，从现在开始要禁水禁食。病房的空气十分凝重，看到姬宇来了，爸爸过来交代了几句就要准备回家了，他已经在医院陪了两天两夜，血红的双眼透露着心力交瘁的感觉。家里人生病，作为顶梁柱的他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妈妈是个胆小的性子，决定做手术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知道自己患了肿瘤以后，老是胡思乱想，觉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都在疼痛，又经常唉声叹气的。躺在病床上，妈妈时不时拉着姬宇的手，胡乱地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姬宇一直在好生宽慰，闲聊一些工作生活中的趣事，让妈妈静下心来。看到妈妈准备睡觉了，姬宇走出病房，准备去医院外面走一走透透气。

    老家的夜晚偏凉，姬宇套了一件衬衫走出医院大门。医院周边是一幢幢新落成的小区还有商业小吃街，这几年老家这边也是在慢慢变化。姬宇随便在路上走着，街边是一家家颇具家乡特色的面馆。在江城的时候，姬宇总是会想起老家熟悉的美食味道，平常回家也会第一时间吃上一碗，但现在的他总感觉胸口沉重，肚子也是没有一点饿的感觉。果真，人心情不是那么舒畅的时候，连好好吃饭都是一件难事。

    转过一个街角，路边的灯光慢慢变少，姬宇向远处看去，原来这是自己的高中附近。好像自打毕业后，就很少来这里了。确实，连回家的次数都不多，学校就更不用说了。

    姬宇没再往前走，面前是居民小区和几处小吃、烧烤摊，还有一家小商铺和狭小的彩票店。抬头望一眼，小区各个窗户里亮着的灯光并不多，看来小城里的夜生活并不繁华，很多人早就去睡觉了，这毕竟还是个工作日。相对于他们，姬宇还是有点幸运的，至少未来不算短的一段日子里，可以不用想着怎么应付令人窒息的老板了。

    看看手机，现在是晚上9:30，医院是10:30门禁，姬宇该准备回去了。感觉到有点渴的他走进去店铺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袋面包，付完钱走出来姬宇瞟了一眼那家小小的彩票店，里面老板一边看手机一边打哈欠，姬宇走进去，让他打了一注号码，是手机上记下的之前那注号码，08 10 19 23 32 08 09 15，并且追加三倍，按照姬宇一直以来的习惯是追加一倍，这次稍微狠点心，反正老板都给发年终奖了，那就微微奢侈一把。

    拿好彩票，姬宇转身离开，老板也准备打烊，这一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