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强
奇怪……为什么又发烫了？
江成子原本以为那是因为晚上做菜的时候, 切了辣椒，手上沾了辣椒素，所以才手心火辣辣的。然而用尽了方法也没法洗去。
一晚上过去, 手上火辣的感觉还是没消除, 他只能抓着冰块缓解一下。
“大叔怎么了？手受伤了吗？”乌霜霜见了奇怪问道。
江成子：“没, 昨天做菜用的辣椒太辣, 沾上了, 冰一下就好。”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扔了湿嗒嗒的冰块, 打开小抽屉——他怎么把冰雪地给忘了！
奇异的是, 他刚把手伸进冰雪地, 手心的滚烫感就渐渐消失了。
江成子纳闷得很，不知道净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才会反应到他的身体上？
但冰雪地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异常啊。
江成子这一中午都坐在抽屉前琢磨, 手都凉了也没察觉。
直到小超市来了特别的客人。江成子同意了泉宝矿泉水的提案，那边派人来拍摄宣传片了。
“啊, 江老板和小妹妹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太拘束，和平常一样就行。”来拍摄的有两人, 中年人负责沟通的，带着方眼镜，长相挺和气。“我姓窦, 叫我窦经理就好。我们后期剪辑好了，会让江老板你过目一下的, 你先点头, 我们再报上去。请相信, 我们公司是很有诚意的。”
另一个摄像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有点腼腆。
江成子点点头。这个窦经理真的是诚意满满了，来了还带礼物，没摆架子，也没问什么“海滩风味”“冰雪风味”的秘方。
今天不是周末，小超市的营业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中午人也不多，客流高峰要从傍晚下班时刻开始。所以只有零星的客人，刚好方便拍摄。
然而乌霜霜面带微笑，暗里却有点咬牙切齿。因为镜头时不时就会晃过来，她没法摸鱼了！怎么可能像平常一样啊喂！
江成子在休息间里倒是惬意，要不是今天有了另外的打算，他是想从这儿进入净土直播的。
但他今天想要看看海，这奇怪的家伙不知会弄出什么动静，便把超市交给了员工们，自己回家直播去。
他换了短裤T恤，蹑手蹑脚的，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暗暗观察。蓝色的海洋很平静。看来海并没有蹲点的习惯。那几天只是他刚好碰上了。
江成子缓缓把门完全打开，终于看到了海的全貌。
此时阳光灿烂，海洋呈现出深蓝色，风平浪静，和前些时候看到的完全不同。
他放心下来，就拿了点吃的，坐在门边，靠着门框看大海。这样如果见势不妙，他随时可以撤退。
直播间里，粉丝们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发言道：
[今天是海上直播吗？]
[虽然主播一下子飞到海上挺不可思议的，但是大海真的太常见了，没有之前的有趣。]
[我觉得挺好，海景很美的啊，比昨天的沼泽好看多了吧。]
江成子没吱声，他正呲溜啃着冰激凌呢。他一只腿屈起，另一只小腿泡在海水里荡，悠哉悠哉美得很。不知不觉的，眼前的视线里，文字悄悄浮现：
【净土16号：无尽海】
他看了看说明：【海的那边，还是海。】
这倒是名副其实的。
净土里，几乎所有的世界都无边无际。更何况，这是个无尽海。远处海天相接，看不出到底是海的界限更远，还是天边更远。后方虽然看不到，但想必也是一样的风景。
开阔的海面静止如画，不少观众看一眼没什么稀奇的，很快走开了。只有铁粉们还在互相交流——
[最近哪里的海边好玩？有人推荐吗？]
[哎哪儿都一样，全是人海。]
[人多也行啊，热闹！干净就行，现在游人多了，海滩环境不行。]
[这不是人多不多的问题，是总有些没素质的人乱扔垃圾！]
[别提垃圾了，人活着有哪一刻是不在排放垃圾的？你们以为生活在看不见海的地方，就不会影响海吗？江河的水最终流向大海啊，它们污染了，最后还不是海来承受。]
[哎不聊这种沉重的话题。]
[我还是喜欢主播去的那个白银海滩，干净又清静。]
[哈哈哈你们忘了主播在海滩被浪追那次了吗，清静可不一定是好事，有风险的啊。]
[说到浪，你们看到海浪了吗！]
[起浪了吗？主播快跑哈哈哈……]
[哈哈哈上次的画面记忆犹新。]
……
江成子正看着他们聊天呢。这几个铁粉时常泡他的直播间。这么一咋呼，江成子立即警惕了起来。
风微微拂过，海面起了波澜，脚下海水开始动荡起来。遥远处，海平面卷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看起来就像海中的什么生物在水面游来游去。
海面变得颠簸起来。前方海水升高了些，朝着门这边缓缓涌来。
江成子紧紧抓住了门框。好在门是岿然不动的，海水靠近时，又低了下去，只是淹过了他的腰。
似乎还可以再看看情况？
江成子没动。海浪一波一波，看起来幅度不是很大，小片小片的浪花试探一般涌过，无法进入房间。
视线里的文字又冒出来，询问道：【我的表演已准备好，主播做好准备了吗？】
江成子愣了一下。这个无尽海，看来是想让他欣赏……海浪？
他谨慎地问：“不会把我冲走吧，我游泳还行，潜水不是很好。”
【海是您最忠诚的卫士。】
江成子努力解读：“那就是没危险的意思对吧？”
【是的。】
但江成子还是抱紧了门框。怎么说门也是这个世界的入口，总不可能被浪冲垮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海墨迹了一会，很快起了一层浪，足有十米高！缓缓向着门这边卷来。
[哇啊啊主播快跑！]
[怎么忽然起这么大浪！]
[主播是坐的什么船？安全吗？]
[没看到过画面里有船，估计很小，完了，感觉要翻……]
[你们还是少见多怪了，海上大浪很正常啊，冲浪最棒了~！]
[这种浪……主播感觉在远海啊。]
海的声音沉闷，巨浪在空中时甚至有些安静，然而下落时随机爆发出轰鸣的水声。江成子抓紧了门框，成功躲过了第一波巨浪。
然而很快，更高的海浪卷起，尝试从远方开始积蓄，即将到门前时，恰好达到了峰值。
江成子的视线里全被海水占据，仰望时，海浪之巅闪着一片透亮的光。他好像……置身在了一个巨大的水晶通道里。
但他知道，这只是海庞大身躯的很小一部分。
海浪冲击的最强波从头顶跨过，把门淹没了。
门忽然隐去。
江成子的视线瞬间没了遮拦。
视野中，四面八方都是海，不知几千几万里绵延，不知存在了万亿年，不知存了多少古老的秘密。
他有种感觉，他在海的中心，最重要的地方。
此时的海温柔而强大，海面升起来时巍峨磅礴，带着包容一切的决心，和毁灭一切的力量。
一切生命在它面前如此的渺小而脆弱。
如果不是江成子的身体有一部分在门里，门拥有隔绝两个世界的力量，他早就被卷入海中了。
然而海说：
【真正的表演尚未开始。】
【深海恐惧症回避。】
【心脏病者回避。】
【胆小者回避。】
【弱者回避。】
【准备好了吗？】
直播间里已经在瑟瑟发抖。
[虽然知道是小程序设计的台词，但是配合画面……呜呜呜好可怕好凶哦~可还是好喜欢怎么回事！]
[妈呀我已经起鸡皮疙瘩了！]
[大惊小怪，大海本来就很危险的啊，只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海而已。]
[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但是直播的这么强风浪的大海真没……]
[主播这个画质这个视角，比电影刺激多了，太真实了！]
[我太佩服主播了，这么大风浪是怎么站稳的！这种巨浪足以把船干翻了啊！]
江成子倒是觉得习惯了……还行？他也很好奇，海的表演欲望很强烈，无时无刻不在传达“我很厉害”的信息。
这是他见过最具主动性和攻击力的净土。可以看出，‘他’已经在努力压制内心的凶暴。
江成子抱着门，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就让我看看吧，无尽海。”
呜嗯——
海从最深处发出低沉的闷声，无形的音波重击在心脏上。
江成子刹那时仿佛窒息了一下，喘息过来时，海已经再次在眼前展开了壮阔波澜。
那是无法攀越的海上绝壁。
那是最雄壮的军队全速前进。
疾驰中的海浪缓缓弯腰，派出了最有力的前锋，俯身冲下，巨龙一般跨越苍穹，轰然入海。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这海里是不是有只凶兽？！绝对是的吧！]
[妈呀好恐怖！这要是在近海，绝对要变成海啸吧！]
[视角切了！太近了！太近了啊程序大哥！爱惜一下无人机吧！（bushi）我害怕呜呜呜……]
……
然而这并未结束。
海的宴席这才正式开始。
海上涌起新的滔天巨浪，带着更强劲的后浪，翻滚，拍击，追逐，嬉戏……波涛汹涌，水珠飞扬，透过阳光闪着剔透的白金色。
多股海浪相撞时爆发的水花，有时如同水晶飞洒，有时是喷涌的云，有时卷起千堆雪。
江成子在汹涌的波涛中看呆了，海水无数次冲刷过来时，虽然已经在卸力，但依然能引起内心深深的颤栗。
直播间里，因为无尽海在不断翻转视角，全是最凶的画面。特别是视角从下往上飞速拉起时，江成子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终看不见，然而海浪还在不断壮大。镜头随着海浪翻转，升起，下沉，再浮出水面，观众震撼更深。
[啊啊啊啊我死了这个海好可怕！]
[这么大场面，绝对是史诗级的了吧！历史上有过吗？]
[我需要个人抱抱呜呜呜……]
[楼上，抱团555555~]
[害怕你们为什么还看啊？]
[因为错过了说不定就看不到了啊！]
与此同时，山水直播的首页已经明晃晃挂上了无尽海的直播画面——
『无尽海，最强海洋！无敌音浪！现在进入直播，马上观看——』
直播间的人数再次飞速暴涨。而且直播还未结束，日常蹲直播间的剪辑达人们发挥了最快手速，已经录下一部分，剪出一堆大片，迅速扩散，流向各大视频平台。
『怒海惊涛，最狂野最霸气！这才是大海的真面目！现场直击！』
『大海发怒究竟为何？人类生命的摇篮，海洋到底还要承受多久的伤害？』
『大气海洋之美！史上最震撼暴浪，看哭了~』
……
山水公司总部里一片混乱。
“快快快，切净土的直播！”
“老板怎么办，净土又整幺蛾子了！”
何子风沉声道：“什么叫幺蛾子，这是好事！”
他站在会议室的巨屏前，看着汹涌翻腾，万兽出海般的画面，不得不说也被震撼到了。
“这是要送我们上巅峰啊……”他喃喃地说。
“既然这样，我们就玩大点！”
这一天，京都多处的广场商场大屏，全都出现了同一个画面。
雄浑的交响乐下，奔腾的海洋背景配合着黑色字幕闪回出场——
『在我们未知的世界尽头，海洋是什么样的？』
『这不是录制，这是直播。』
『山水直播为您带来，大海的最强发声！』
随即，直击心脏的一声重低音，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无论匆匆赶路的行人，悠闲逛街的男女，还是守着柜台发呆的店员，都被触到心脏似的，震颤了一下，循声望了过去。
海出现了。
江成子已经不得不退到了门后观看。
海的阵势太大，声浪太强。刚刚那一声奇怪的低频让他好一阵子都没缓过神来。
广阔的海洋被巨人搅动一般，掀起了最狂暴的姿态。在太阳西斜后，又增添了一些华丽。
海兴奋地狂舞着，时而在海上编织花朵，时而布下遮天水幕，时而是军舰进击的姿态，势不可挡，已然忘我。
【我是净土之中，最强的武器！】
【我扫荡世间一切污浊。】
【我永远忠诚，永远热爱，永远守护！但有破坏者，这就是反击！】
海中没有礁石，没有陆地，更没有高楼大厦可摧毁。然而一点不影响人们体会到海颠覆一切的力量。
尤其是巨屏下的人们，已然惊呆。
江成子静静看着。这可不好收拾了啊……
不知道无尽海的言论，会引起什么舆论。
他看了看时间，无奈道：“好了，16号，我们该下播了。”
然而无尽海似乎嗨上头了，卷浪卷个没完。
江成子咳嗽一声，特别没感情地道：“好了，今天直播就到这里，希望大家爱护环境，爱护海洋啊，不要惹他生气~海洋污染太多他会很暴躁的。其实他说了那么多最想说的是最近垃圾是不是多了点啊，去海边玩不要乱扔啊，谁家废水排过来的也赶紧收拾啊臭死了是不是想找死不然海发作起来真的么有人性……”
有点颓废的大叔嗓碎碎念起来，观众才幡然醒来。
江成子看到直播间的聊天弹幕没了，确认直播已关闭，才进了房间，悠然自在地准备晚饭。
他没关上门，无尽海浪了很久才终于停下，海浪一小波一小波，踏着微风，一会跑来看一下，一会跑来看一下，轻轻凑近门的边界偷看。
江成子又禁不住好笑。
这个时候的海，又像个小孩子了。
然而他知道，绝不能轻视海深处的狂暴。
他其实一直隐隐觉得，这些净土的出现，应该有着某种意义。
说不定，曾经也有人得到过这样的礼物。正常人都会想要去净化世界吧。但他莫名地不忍心消耗他们。任何事要达成，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改变世界，他一条命绝对不足以放在天平的另一端，只有可能是更多的生命，或者……价值更大的东西。
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些净土。
江成子叹息着坐到门边。
【主播为什么叹气，有人欺负了吗？】
“没有。”江成子伤脑筋道。“你们……都很强。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做自己就好了。】海水轻轻晃动。
【主播保持自我，才能唤醒更多的同伴。】
【要知道，先前的持有者大都只能唤醒一两个世界。】
【我等了好久好久啊，今天才等来出场呜呜呜……】
江成子：“……”
这就是你迫不及待从海滩偷渡跑来的原因啊喂！
他也没奢想，净土的净化兑换率太高昂了，先攒攒钱再说。还有，他是个瘸子啊，还得养家，养仨员工呢。
他想到这就头疼。
乌霜霜刚刚打电话来哭唧唧说，矿泉水改了方案，明天还要取景，可是她额头冒了两个痘好丑，不想拍了！
好在窦经理是个有耐心的，和蔼道：“不着急，我们可以等妹妹好了再拍一些。”
“对了，我们公司的新计划是这样的，打算出一批主题包装，主打环保……”
江成子当时还没明白，后来才发现，这矿泉水公司的一些主题惊人地与净土的有些契合。
巧的是，无尽海直播借由多方媒体平台的催动，一下引爆了全网，把海洋环保的话题送上了世界热点。
报纸杂志、网络、电视，所有媒体全在铺天盖地地报道——
『海洋专家解说：海洋污染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痛心！某国外海发现上万桶有毒化学物质~』
『扒一扒全世界有多少废水排进了海洋！』
『海洋之痛，人类之殇。到底是谁的错？』
『当海洋变成垃圾场，我们还能有未来吗？』
……
没办法，这次直播的超强海浪，超大画面，高难度视角，实在匪夷所思。
尤其是那声海的低频啸声，神秘而直击心脏，什么也模仿不来。
某研究所内。
“分析出来了吗？”
“这不是合成音，波频很奇怪。”
“再回播一下，画面也放大一下，看看海里是不是有什么生物的阴影？”
“没有生命迹象啊……”
“哪里的海洋，对比出来了吗？”
“没有……这真的是直播吗，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样的巨浪下存活下来？还直播？这种规模的海上风浪迄今为止还没人目击，我们连资料也没有啊……”
“那就记录下来！还有，联系直播平台谈一下，这说不定是新的我们未探知到的海域！我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绝对不止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些、在某些地方，也许是地心？还是南极？北极？一定……一定有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中年研究员神叨叨地焦虑踱步。
“主任，你要那么说，那个主播以前直播的地方，好像也都是我们未探知到的……”分析员小心翼翼道。
“那还不快去查！”
“哦哦！”
……
因为新闻太火爆，小超市里，最近大家也刷到了。
“大叔，为什么大家现在才关注到呢？”乌霜霜托腮道。“其实污染这种事情就在身边吧。我们村外边有条河，以前也很清，阿妈说最近水也不行了呢。市北有条河，每次过去都臭得很。还有汽车尾气啊农药啊，是个人都知道啊。”
小姑娘惆怅地说：“我还记得前阵子垃圾分类活动，好火啊，可是我还没看懂分类呢，楼下的分类箱就撤了，空出的场地改了商铺。垃圾箱只有小小几个！还没盖子……”
“因为有时候，美的东西更能吸引眼球。”江成子感叹地说。
“这真的有用吗……”陆林晚怀疑地冷哼，“反正过一阵，风头又过去了，他们就消停了吧。现在这些热闹，不过是大鱼小虾都跟着蹭热点流量变现罢了。”
江成子无奈道：“好歹有点水花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话说这个主播，好像大叔哦。”乌霜霜又看着视频嘀咕道。
江成子：“！！”
“大叔的年纪才会用这种语气，啰啰嗦嗦的说教。”小姑娘吐槽说。
江成子：“……”
“诶大叔我不是说你哦，你只是外号大叔不是吗，你才二十多啦，还是很年轻的。真心话！对了，大叔是不是因为想要环保，所以才骑自行车的！”
“没有，纯粹是因为放着占地方。”
“你找借口，那肯定是啦！”
“说了不是……”
……
江成子推着老二八回到家里，打开门。
夕阳下的无尽海，平静乖巧下来，有种柔和的美。
这世上最洁净的海洋睡着了，金色的日落和闪耀的星空，就像‘他’的美梦。
这个世界的其他海洋，又在做着什么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