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工坊
大概是考虑到冶铁产生的浓烟对周边居民的影响吧，冶铁工坊选在了城东流经汉水的一条不知名的河流旁。
一条平整过的土路一直从安陆县城延伸到冶铁工坊，喜和工师墨乘坐县丞恕的马车一路颠簸的来到了冶铁工坊前。
抬眼望去，整个冶铁工坊大致占地一百余亩，四周由两米高的土墙方方正正地围住，正对着安陆县城的方向设置了一个不算高大的大门，大门的两侧两个全副武装的正卒目不斜视的挺立。
县丞恕的马车靠近，其中的一个正卒走到道路中央，示意马车停下接受检查。
马车停下之后，马车的门帘掀开，喜和工师墨跟在县丞恕的钻出了马车，正卒接过县丞恕递过去的印信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绕着马车巡视了一周，这才默默的退到大门两侧。
“工坊之中道路狭窄，不利于马车行使，劳驾大人走上两步。”工师墨说道。
听工师墨如此说，县丞恕跳下马车，在工师墨的引领下进到冶铁工坊，喜一脸好奇的跟在两人的身后，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喜的这一番表现，在工师墨看来，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再无担忧，脸上对喜的鄙夷更浓上许多。
穿过一排低矮的平房之后，工师墨指着不远处浓烟滚滚地方，说道：
“县丞大人，这里便是熔炼工坊，下吏按照工匠各自掌握的熔炼技术的不同，分别为工匠建造了地炉十五座，平炉二二十座，竖炉十座，如此便能让工匠各自发挥特长，尽可能多熔炼铁矿。”
听工师墨如此介绍，县丞恕很是满意，从熔炼工坊的规模来看，每天生产上千斤生铁很是轻而易举的，如此的生产效率相对于安陆县来说已经足够。
县丞恕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转头看向喜，轻声道：
“弟子喜，你说你也对冶铁颇有研究，如今听工师墨的介绍，不知有何看法？”
喜看着眼前错落有致的熔炼炉，心中也大概明白了秦国当前的冶炼技术，
简单的来说，秦国现在还采用极为原始的“块炼铁”技术。
块炼铁是利用自然通风或用皮橐鼓风，温度不会太高。
生成的铁不致液化，所以产品是半熔融状态的铁块，矿石中的其他未还原物质和岩石类杂质(矿渣)不能离析出来，
便与铁形成一个熔块，因此得趁热反复锻打，挤出其中大部分的夹杂物。
生产这种铁费工多，劳动强度大，生产效率也低。
但它含炭极低，接近于纯铁，熔点虽高，但质地柔韧，易于锻造加工。
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人们不断加高炼铁炉的身高，强化鼓风，炼铁炉逐步从地坑式发展成竖炉式，燃烧强度就会加大，产率就会提高。
但也引起新的问题，随着冶炼温度的升高，铁中渗入的炭量也会增加，
矿石中的硅、硫、磷经过还原后也会渗入铁中，这样便会得到另一品种的铁，即生铁。
因含硅、硫、磷等杂质，熔点会降到1150c左右。
固然容易获得铁水，与炉渣可以较好地分离，也便于铸造，而且生铁质地坚硬耐磨。
但也出现了严重的缺点，即非常脆，几乎完全失去了锻造的性能。
听县丞恕问到自己的看法，本就想着趁机打脸工师墨的喜，当即指了指面前的地炉和平炉，说道：
“若是弟子猜的不错的，眼前这两者熔炼炉采用的‘块炼铁’技术，这样熔炼出来的铁块延展性好，便于铸造，然此种铁块硬度不够。”
说完，喜有指着一旁的竖炉继续道：
“这种竖炉熔炼之法，弟子称为‘生铁熔炼技术’，此法固然提高了生产效率，然得到的生铁虽然质地坚硬耐磨，但也有极为严重的缺点，那便是易脆易断，失去了锻造的可能性。”
喜的话音刚落，工师墨心中一惊，脸色微微一变，暗自思忖：
“不想这小子竟然能将这两种炼铁之法的优劣点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有些小看这小子了，不过正如这小子的说的那般，知易行难，能说未必能做！”
县丞恕本想询问下工师墨的意见，见他这般神情，县丞恕也明白了工师墨心中所想，当即话锋一转，
“喜既知道此熔炼之法的不妥之处，可有法子改进？”
听县丞恕问到这个问题，喜略感为难，一种技术的突破不仅仅是某一方面的改进就能一蹴而就。
就拿秦国现在的冶铁技术来说，需要改进的东西太多，
首先是燃料，工坊现在采用的燃料多为木炭，在开放的地炉中，木炭燃烧的温度大致可达到700度左右，
在相对密闭的平炉中燃烧的温度大致在900-1000度左右，唯有在竖炉中的温度可达到1000度以上。
其次，竖炉虽能彻底液化铁矿，还原的矿石中的硅、硫、磷经过还原后也会渗入铁中，导致生铁易脆易断，没有了锻造性，只能通过“铁笵”来进行铸造。
再次，直到汉代出现了坩埚炼铁法之后，才将‘块炼铁’和‘生铁炼铁法’合二为一，通过对产物的锻打，出现了生铁和熟铁。
最后，喜前世采用的高炉炼钢法，若是按照后世的方法改造的话，那么目前冶铁工坊中的一切都需要推倒重来。
即便是喜有信心能原原本本的将后世的高炉炼钢法复制，但这其中需要改变的软硬件实在太多了。
硬件条件都好说，关键是软件条件改变起来可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不瞒大人说，在喜看来，工坊的熔炼技术相当的原始，若是按照喜的方法改进，只怕是这一切都将推倒重来”
听喜一开口就贬低了工坊的技术，怒火中烧的工师墨和一众工匠们，要不是看见县丞恕还在，恐怕早就指着喜的鼻子骂了出来。
“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呸！什么东西，老子炼铁的时候，你都还娘肚子打转呢！”
“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懂得什么炼铁之法，少在我们面前自吹自擂了！”
听着一众工匠低声的议论，县丞恕的眉头一皱，脸色沉重地看向喜，心里隐隐怪罪喜目中无人，
“弟子喜，这炼铁之法传承了上百年，怎的从你口中说来便是一无是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