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的不怪我吗
这个男人,是刘童的父亲。
她十岁之后,父亲经营的炒股公司突然倒闭,欠下巨额债务,母亲也抛弃了他们。
从那之后,只要她没在规定的时间回到家,父亲会大动肝火。一开始不过小惩大诫,慢慢地,他开始酗酒,整日整夜不着家。
刘童曾不止一次看见,父亲醉倒在路边,垃圾堆旁,还有家门口。
如果阻止他喝酒,就会遭到一顿咒骂和毒打,等酒醒后,又下跪道歉。
刘童恨他,惧他,却又爱他。
“放学后……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忘记时……!”
只听“啪”的一声,静谧的空气中响起一道响亮的耳光。
刘童脸被打偏到一边,短暂的麻痹过后,疼痛逐渐蔓延整个半边脸。
头顶同时传来男人暴怒的声音,飘在空气中的酒气充斥着她的鼻腔,让人忍不住地犯呕。
“我看你就是不想回来!”刘父指着她,含糊不清地咒骂道:“你跟你妈一样!老子没落魄的时候,妻贤女孝,失去一切后,一个一个都想离开!”
“你们女人都一样……一样的物质!虚荣!”
刘父突然又哭又笑,自暴自弃般踉跄着步子,踢翻脚边的酒瓶子,一头扎进沙发里 ,口中仍念念有词。
“你们一个个……都想离开我!走!都走……”
刘童仍保持刚才的姿势,等室内再次恢复平静,她才松了口气,将脸转过来。
吸了吸鼻子,脸上火辣的痛感对她来说,不过蚂蚁蛰大象。
把蛋糕放在桌子上,随手将书包扔在一边,扫视一圈地上七零八落的空酒瓶,她脱力般,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电视机正对着她,左下角是一个玻璃相框,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刘童能清楚地看清照片里有三个人。
那是十岁生日那天,在商场拍的一张全家福——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她站在中间,牵着他们的手。
六年了,现在这张照片碎了,就像曾经温暖欢乐的家,早已破裂。而照片上的妈妈,脸已经被撕扯掉,似乎这是老天在提醒着她,让她忘记这个狠心抛弃她们父女的女人。
可是亲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割舍?她可以忘记母亲的样子,却无法忘记她陪着她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想到这,刘童双手捧着脸,无声啜泣。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这片刻清静又被划破。
现在已经八点多钟,不可能是小区里的人,会是谁?房东?还是催债的?
刘童猛地从悲伤中回过神,急忙用袖子蹭干眼角的泪。
“谁?”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提高音量问了一句,眼睛凑到猫眼去观察外面的人。
可惜楼梯口光线太暗,她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不敢轻易开门。
“童童,你在家吗?是我,少丰。”
少丰!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童悬着的心缓缓落地,脸上的乌云在那一瞬间一扫而光。
他就像黑夜里的一只萤火虫,一盏灯,总会在她最绝望,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出现,会给她指路,用温暖包裹着她。
刘童满心欢喜地要给他开门,但看到客厅里乱七八糟,还有头埋在沙发里不省人事的父亲时,犹豫了。
家里这么乱,还是算了,何况现在,这里的氛围很糟糕。
伸手碰了下刚才被打红的半边脸,刘童“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脸果然肿起来了,不碰还好,一碰就疼到骨子里。
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砰——砰——砰——”
见里面没有回应,张少丰又连续敲了三下,“童童,可以谈谈吗?”
刘童担心他再敲下去,会吵醒沙发上的人。迟疑片刻,她返回客厅,捞起下午买的蛋糕,打开了门。
瞧见门缝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张少丰眼冒晶光。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家里……不太方便,就不邀你进去了。”
刘童只开了一条门缝,将红肿的那大半边脸,隐匿在微光中,藏在门后。
张少丰点头,没有多想。
短暂的沉默后,他抓着书包肩带的手缓慢收紧。
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当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张少丰看不到的地方,刘童搭着门把上的手,正浸出绵密的汗珠。
如果他是因为担心才来,她会开心一整晚,如果是想来帮别人指责她的行为,她会难过的想死。
“对不起,童童!”
刘童怔在原地,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张少丰正视着她,薄唇一张一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中午在饭堂发生的事情,我本该帮你说话的……”
他垂下眸子,心中升起的愧疚感从眼皮底下溢出。
“你和阿喻,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我是好面子,但是那些事情并没有真的在怪你。要不是这段时间忽视你,冷落你,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傻瓜,该道歉的人,明明是我。
刘童苦笑着,把手中的蛋糕递给他,“这个,是下午放学买的,是给你道歉的赔礼……”只是,害怕你不接受,就没打算给了。
果然,一看到最喜欢吃的东西,张少丰的眼睛就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接过蛋糕之后,他迫不及待打开,然后尝了一口,“好吃!”
“童童,还是你最懂我,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刘童抿唇一笑,好像肿痛的半边脸也没那么疼了。
“少丰,你真的不怪我吗?”
张少丰很快就把小蛋糕吃完,然后将剩下的垃圾打包好,挂在指头上转圈玩。
一边悠悠开口:“一开始是挺生气的啊,毕竟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你都是单纯善良的,没想过你会诬陷徐木禾。
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发现错的不止你,还有我。因为给徐木禾补习,我们很久都没有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了。
张少丰说完,停下手中把玩的动作,视线落在刘童的胳膊上。
“你的手……怎么样了?”
“快好了。”
刘童低下头,下意识把一只手覆在另一只受伤的小臂上,指腹轻轻摩擦粗糙的纱布。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九点多了,他还没给家里报备,要是再不回去,陈妈就要报警寻人了。
刘童点了下头,“一会我给陈妈打个电话,你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明天见。”
张少丰爽快答应,然后朝刘童挥挥手。
大概一分钟左右,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楼道里,周围瞬间恢复宁静之后,刘童才慢慢把门关上。
她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盼着天快点亮。
此时,客厅沙发上,不知刘父何时已经醒酒,他正阴着脸,带着些许醉意。
“笑得这么开心,那小子答应帮我们刘家还钱了?”
刘童闻声抬眼,刚好对上刘父有些充血的眼睛,瞬间瞳孔地震。
“你……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醒的?”刘父接过她的话,“大概十分钟之前。”
刘童紧紧地揉捏身前的衣角,很快就起了褶皱。
刘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一百万,只要还清这一百万,我们家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你妈妈也会回到我们身边,”刘父颤抖着双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言语中带着荦荦的喜悦:“你接近他这么久,他终于肯答应了?”
六年了,他竟然还想着让她去利用少丰!
“没有!”刘童干脆道,心情由刚才的不安转为一丝愤怒。
刘父表情瞬间凝滞,“你说什么?”
这次,刘童没有怯懦,她直视父亲,胸脯剧烈起伏,低声道:“我说,我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借钱的事,从来!没有!”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刘父扭曲着脸,加重手上的力道,气得脸色发红。
张少丰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富二代,光资产就上千万,经营数家连锁店,有名的一线城市里都有店铺。
所以为了还清贷款,刘父故意设计让刘童和他认识,骗取他的信任,让他心甘情愿帮刘家还清债务,还要利用他帮助刘家东山再起!
六年过去了,每次问她,都找借口搪塞。原来自己的女儿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从来没提过钱的事情,甚至还瞒着他,还撒谎!
夜里,小区楼里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夹杂着男人震怒的谩骂。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女孩惨烈的叫声,有如山林里野兽遇险后的垂死挣扎,它们嘶声力竭地尖叫着,最后却被沉静黑夜淹没。
其他邻居开门看了一眼,最后无奈摇头,只能叹着气缓缓把门关上,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