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寺庙与和尚，执念与解脱
三天后。
是夜。
惊风阵阵，乌云聚合。
陈月生站在一座寺庙前，风尘仆仆。
常有言：一人不住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
一人不住庙，怕的是庙中蛰伏不良之辈，旅人独行，恐遭迫害。
而陈月生却是念头开朗，迈步走了进去。
跨过大门，路过风吹叶落的大院，随后便是主殿。
寺庙看起来不破，但是周围寂静无声，唯有主殿闪烁一点明亮，通体看起来非常稀疏萧索的场景，好似近些年渐渐衰败了。
咚咚咚
殿内，大铜佛像下。
一个布衣和尚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口中开阖，空荡的殿内回荡着他轻灵低沉的梵呗声。
烛火摇曳。
陈月生看到和尚头上遍布多条疤痕，像是被钝物划伤，愈合成的不规整伤疤，将头顶的戒疤都完全掩盖。
陈月生拉长的影子盖过他，注意到有人到访的和尚停下手中动作，徐徐起身，转身举手合十欠身作礼。
“施主到访敝寺，小僧有失远迎，望见谅。”
这是个很年轻的和尚，相貌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唯独看上去苍白虚弱，好像经历了某种不测。
魔图突然心中叫道：“白嫩的小秃驴，杀了他，抽他筋吮他骨！”
陈月生心中大骂：“闭嘴你这蠢货！”这魔图戾气很重，半路上但凡遇到个活物，开口第一句话定然是要人性命，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看向和尚，陈月生也回了个礼数，说明自己的来意。“风惊恐夜雨，途经此地，望住宿一宿。”
和尚手掌合十，客气道：“来者是客，施主请便。”
陈月生迈入大殿，扫量四周，道：“好浓的血气，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
年轻和尚低下头，萧索道：“我大观庙有三百年历史，素来是乡民供奉之地，偶尔也收些香火钱，铸就大佛，弘扬如来正法，布施乡民，在奈何前些日子飞来横祸，一伙山匪借着借宿之便，盗走我寺钱财与佛门贵宝，被发现后还痛下杀手，杀了住持与诸多师兄，见我辈分最小，在我头划了几刀，将我破相，打晕在地，所幸佛祖保佑，小僧我命不该死。”
和尚抬头，一刹间一条从额头自鼻梁蔓延至下疤的竖直刀疤出现在眼前，伴随和尚的说话，伤疤一点一点蠕动，活像一条大蜈蚣趴在上面，惊悚异常，触目惊心。
“抱歉。”
陈月生一怔，连忙表示自己只是来住宿的，并无歹意，还将身体上下都拍了一遍，示意和尚自己并没有携带刀具。
“对了这位师兄，在下三日来风餐露宿，尚不食一餐饱饭，不知贵庙能否提供些餐食饮水充饥？”陈月生笑道。
和尚道：“尚留些许，只怕不够一餐食用。”。
“无碍，能吃就行。”
陈月生干笑，这三日来爬山涉水，周遭压根没有能使钱的地方，饿了就吃野果，渴了便沿溪而饮。
和尚点头，跺步走出殿外，提灯走向柴房。
魔图低沉道：“我一眼看出这秃驴不是人，冲上去给他一刀，然后抽他筋吮他骨！”
“再废话给你撕下来擦屁缝！”
魔图不说话了。
陈月生目送和尚离开，而后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及顶铜佛。
大佛肃穆庄严，只是脸上沾点斑斑血渍，随着烛火摇曳时隐时现，很难发现。
大佛的脸忽明忽暗，看的时间久了，竟让陈月生生出一股这尊大佛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错觉。
陈月生打了个冷战，摇头轻笑。
降魔素来是佛门做的事，自己一个魔修，而今居然在佛祖的脚下蹦跶，当真是胆大包天。
柴房中，和尚用铲子刮出灶中的剩饭，将桌上吃剩的咸菜一起倒入碗中。
他抬头看向窗外主殿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堂堂剑道魁首，听说那场大战消耗了他所有修为，隐匿了二十年，来这里作甚？”
和尚脸庞死水般毫无波澜，苍白脸色如同一个死人。
下一秒，他整张脸自伤疤处左右裂开外翻，像一个从里推开的门，黏腻的血丝藕断丝连，露出一只大眼睛，浑圆的眼睛，眼白爬满血丝，眼瞳放大，咕噜噜的转动着。
这是一颗包裹在头颅皮肤内的怪异眼球，占据了脖子以上整个部位！
血丝似桥梁，弯曲着向下坠落，掉入碗中，被和尚用筷子将之和剩菜搅和在一起，看不出异样。
噗嗤~
外翻的脸皮左右朝内贴合，脸上的刀疤再次复原，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施主，饭来了，粗茶淡饭，还望不要嫌弃。”
和尚双手捧着餐盘，向陈月生递去。
“没饿死外面就算不错了，还嫌弃啥，多谢师兄了。”
陈月生笑着上前接过，然后蹲坐在门槛上拿起筷子饭碗就低头扒饭，一口饭一口水，虽清淡了些，但却吃的不亦乐乎。
和尚看着陈月生狼吞虎咽的模样，木然转过身走到佛像下伽跌而坐，拿起犍稚敲鱼，口颂《佛说阿弥陀经》。
陈月生看着他认真的背影，嘴里含着饭开口问道：“师兄，对过去执念太深怎么办？”
尽管已经二十年过去，但是从巅峰坠落低谷的落差感，还是让他饱受折磨，无数个日月不在质问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吗？
敲木鱼声戛然而止，和尚动作停止，语气平静：“放下即解脱，自在即幸福，施主何必与自己倔强，拘泥于过去？放下执念，便是修行。不是执念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执念。执念而生，执念而亡，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话句如当头棒喝，陈月生恍然明悟，心中一颗石头落下。
魔图嘶喊：“秃言秃语，杀了他！”
陈月生没有理会，接着他又问：“倘若有一天一个魔头跑到了佛祖座下，佛祖该当如何？他会死吗？”
背对着陈月生的和尚心头一震，眼色微变，语气淡然道：“我佛慈悲万物，若他放下屠刀，皈依佛门，我佛自然度化他一身杀业，若他执迷不悟，我佛便降妖除魔。”
陈月生嘴角扬起笑意，哈哈大笑，心道：“以桃代李，却懂得还挺多。”
他把餐盘放到一边，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徐徐站起，一根残留菜渍的木筷在他指间旋转，“这位道友，我吃饱了，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和尚脸色剧变，噌的立起。
咻！
一根筷子飞剑般瞬间飞射而出，将他狠狠钉在金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