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参好啊，参要多吃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林牖民便带上礼物穿上便服守在新昌县令杨国章的府门前候着，杨县令家的小厮睡眼惺忪地开门的时候，身上早已沾满露水的林牖民赶紧走上前去，并塞了一锭银子：麻烦小哥通报一下，我是谦翁书斋的林牖民，来找杨老爷有要事相商。”那小哥看着这县里有名的富绅林牖民态度恭谨地等了一早上，而且又有酬谢奉上，自然也不好拒绝。“林老爷您这是什么话，下次您有事直接敲门就是了，小的直接给您传话”说完把银子塞进袖套忙不迭地去禀告了。
那杨国章的父亲杨图南，由翰林出身，后来官升到工部侍郎。虽然没有外放，但是钱却弄得不少。是什么缘故呢？原来这杨图南跟一个军机大臣是亲戚。他在这军机大臣面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有些人想放放的，想寻找差事的，通过杨图南这个中间人孝敬银子，求他在军机大臣面上吹嘘吹嘘。或者写封书字给该省督抚，那是比圣旨还灵。而且这个杨图南也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只要他收了钱，那这个差事就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这个名气传扬开了，他的生意就十分拥挤，日积月累，也挣下了不少家当。等到杨国章出世，杨国章早已一病身亡，但是这挣下的千万家产万顷良田，日子也是过得很富裕。
杨国章幼年在书房里用功，等到十七八岁，就出去考小考。学台大人点名的时候看见他的三代，就晓得是杨图南的儿子，早年学台大人也是受过他的恩惠，因此留了神，特意给杨国章一个很高的名次。等到发榜的时候，就很顺利的进了秀才。第二年乡试，三文一诗，做得乱七八杂的，但因为又是同样的缘故，又很顺利地中了举人，可是到了会试的时候，就没这么好运了，连考了几次，啥也没捞着，把他气得死去活来总以为是自己怀才不遇。幸亏他有的是家当，光绪十年，直隶总督李鸿章为了北洋水师筹措军费，奏请朝廷提出了海防捐，杨国章便援海防新例，报捐了一个县令，分到了江西新昌县。只是他的水平真的是没什么水平，无论什么事，一味的敷衍，只知道捞钱享乐，因此官声并不太好。
杨国章在新昌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这县里的利益牵扯，张林漆刘四家互结姻亲，关系网盘根错节，就连这县衙都有不少人是这四大家族里的族人。更为重要的事，清朝时期，在任但休假居乡的官僚、离职或退休居乡的前官僚以及居乡持有功名、学品和学衔但未入仕的官僚候选人等三类人十朝廷重点拉拢优抚的对象。从明代以来，如何对幅员辽阔的疆土和高度分散聚居的民众进行有效统治是一道难题，作为处于国家权力末梢的州县官员而言，承担的事务过于庞杂，比如邮政、盐政、保甲、警察、公共工程、仓储、社会福利、教育、宗教和礼仪事务等等都负有责任，外敌入侵或者发生叛乱的时候还要承担作战的军事职能，数量有限的正式官员显然对此力不从心。既要维持国家权力的正常运行又要维持对基层社会的合理赋税，默认和许可乡绅阶层作为国家权力合法的代理人对乡村社会进行间接统治就是一种符合历史逻辑的选择。
虽说林牖民也曾读书中举，也曾为官一任，但是在杨县令的士农工商这固有的等级观里，他对林牖民是有些不齿的，好好的读书人为何不走正道不思报效朝廷，你可以不做官，但是你可以在家教教书开开民智，那也还是个读书人嘛，为何想着蝇营狗苟唯利是图啊，那茂荣号还开得那么大，钱赚的那么多，房子修得比我住的府衙还大，你说可不可恨。此时站在思想道德制高点的杨县令顿时又有了一些优越感，然后温和地开口道：“林老板，为何这么大早来找我，有何事情啊，你我也是多年老朋友了，有事情叫管家传个话就是了哈哈哈哈哈”
杨国章这个林老板可是颇有些恶趣味的，多少有些揶揄的成分，同为读书人，一般称呼都是称对方的字号以表敬意，比如曹操称呼关羽为云长，刘备称曹操为孟德。或者称名字，叫牖民其实也是可以的，但是谁让他赚那么多钱也不多分点给我还住比我还好的房子呢。
林牖民也深知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并未在意他的称呼，然后开口道：“杨县令，我家女婿因为刘家村刘延贵的死给下了大牢了，这个事情恐怕另有隐情，所以想请您多费心，给关照一下。”说完便把备好的礼品放在了杨国章的案桌上。
只见杨国章看了一眼这礼盒，心里想着：这么大的盒子林牖民拿着丝毫不累，放下的时候也没有银锭之间的敲击声，这指定不是银子，那也指定不是银票，那估计就是一些常规的党参鹿茸的补品罢了，林牖民啊林牖民，看来你压根是不想让你家女婿活着离开大牢啊。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令，我看一眼你的盒子我就知道你的需求是什么。然后说道：“林老板，你家老丈人是道光十五年的状元，那也是大才之人，按道理朝廷遍地门生故吏，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林牖民回答说：“泰山老大人确实在朝里也颇有渊源，但是他们再大的官那也是远了去了，您才是我们的父母官啊，最主要的是平常您比较忙，一直没有机会孝敬您，这不刚好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您。”听到这话，杨国章真想翻个白眼，你给我孝敬什么？你拿点破人参就像换条命？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笑话。
杨国章于是公事公办地回答说：“林老板，人是你家女婿店里看的病，吃的是你家的药，吃完人就没了，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向来执法严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姑息一个坏人。”
林牖民看着杨国章的表情变化，看着他那一副公事公办还带着一丝丝的蔑视之意表明他对这个盒子并不在意，林牖民心想坏了，自己光想着保密，没想到杨国章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凑上前去，开始打开他的盒子介绍起来：“这支老山参是我在东北收购过来的，这参长在天寒地冻之处，每百年只长一寸，每一寸可以延寿一年，这颗老山参伸长十寸，至少已经有千年寿命，要分成九九八十一段，连服八十一天就可以延寿十年。”说完还把盒子倾斜了一下，那里面一叠数额一千两的银票在刚升起的阳光照射下，扎得杨国章直眯眼，果然小孔成像小眼聚光，杨国章快速地估摸了一下，应该至少一万两银票。
也许这老山参确实有奇效，这气氛也不冷了，杨国章的脸也舒展了，通体舒泰人也变得随和了。然后笑道;“谦翁啊，这参好啊，参要多吃”
林牖民一听这话，估计这事有希望了，然后问道：“杨县令，那您看我那女婿的事可如何是好啊？”
杨国章回复道：“你确认漆少樵没问题吧，这事靠谱吗？参是好参，可补过头了我怕虚不受补啊”
林牖民赶紧回答道：“确认过了，那甘遂压根不是灵枢堂的，那甘草甘遂应了十八反，稍微懂点行的人都不会把这两味药放一起吃的。只是现在我们缺少证据，容您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杨国章这才放下心来回复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家女婿漆少樵我知道，这小伙子人不错，忠厚老实医术高明，治好了县里不少的病人，我相信这人错不了，我不会姑息一个坏人，但决不能错抓一个好人，我先把他押在牢里，你们赶紧去搞清楚”
林牖民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杨大人，倘若我是说万一，我们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少樵是无辜的，这个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杨国章似乎早有准备，然后回复说;“谦翁啊，少樵是个好人，他的药方没问题，出了灵枢堂，谁知道刘延贵吃了别的什么东西。这世道人心不古医生不好当啊，谁都想来讹两笔。”
林牖民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倘若刘庆有要闹事呢，这可如何是好？”
杨国章说道：“你们家小学徒初出茅庐，抓错一两味药很正常吧”
“可是我昨晚问过了，小学徒没抓错药”
“谦翁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小学徒重要还是你的女婿重要？只要我认为小学徒是主谋，那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做主谋。到时候你家女婿顶多就是个识人不明的罪名，出于人道主义适当赔点钱，关几天就出来了。”
“这样合适吗？”
“合适，在合适不过了，谁让他是个临时的小学徒呢？”